我近日對小兒說:「即使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原子彈飛來飛去,你都要冷靜,好好觀察,每天將所見所聞記下來;說不定日後你這本大戰日記就是世界名著,像《安妮日記》一樣。」
遇到任何事都要冷靜,「萬事不由人計較,一生全靠命安排」。一九六八年,我突然坐監,迄今沒獲正式平反;這不是大壞事,正好讓我不必聽命任何人發號施令而口誅筆伐。不知何時我突然收到許多封我在成都市大監寫的信,若有「文革博物館」,就是最珍貴展品。
有封信這麼寫:「川大人保組:本人被拘留時沒帶任何生活用品。請求將本人存留五舍九十室的衣物、棉被等及由專政大軍搜身時抄去的語錄本、鋼筆、錢十元多、糧票四十多斤等交給本人。十二月十二日上午為送東西時間。每日只送一次,過時不送。二一九信箱一四五箱劉濟昆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二十七日。」
以下是當局批示:「專政大軍負責同志:請收劉濟昆兩封來信,將劉的東西按信上寫的收攏一起,用兩個人給他送到市大監。急速處理,請辦。六八年十二月十七日。」並蓋了一個紅彤彤的印章:「四川大學革命委員會清理階級隊伍領導小組辦公室」。我還有一信寫道:「嚴冬已至,請求火速解決。」其時北風凜冽,吹入鐵窗,我日夜瑟縮發抖。
這不是比世界大戰更可怖麼?日寇侵華,「燒光殺光搶光」,我的遭遇有何分別?我只好冷靜,然後想方設法對付,考慮如何逃出生天,再創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