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情：還看今朝：民族的痛感

2019年的12月13日是「黑色星期五」，這天在紐約大都會看守所內的圖書館裏，「艾凡」（假名），巴基斯坦裔生物工程師，「積克」（假名），牙買加社會學教授，和我公餘時聊起82年前在中國發生的恐怖事件。

熟悉歷史的積克說：「二次戰爭結束不久，美國將軍麥克亞瑟便在1946年1月設立遠東國際軍事法庭。審訊持續了兩年半，聽取了400多名證人的供詞，確認了超過4,000份證據，包括700多名其他人的證詞和宣誓書。1947年9月辯方完成陳述後，法庭花了15個月作出判決，起草了1,781頁的意見。最後處死了幾個甲級戰犯，長期監禁了好幾個乙級戰犯等等。二次世界大戰後有兩個重大的軍事法庭，一個在歐洲紐倫堡，一個在亞洲東京。但我從歷史上看到兩個截然不同的標準和結果。在歐洲發動侵略戰爭的納粹第三帝國滅亡瓦解，國土被盟軍瓜分為保護區，資產全被勝利者奪取擁有。在亞洲發動戰爭的日本帝國安然無事，除了處分了好幾個高級將領外，政權無恙，國土完整，不用賠償，不用道歉！奇怪嗎？」

艾凡點着頭忙接着道：「非常奇怪！如果希特拉沒有自殺身亡而被活擒，你說他可在紐倫堡的審判中會像裕仁一樣的光榮和全身而退嗎？據聞遠東軍事法庭開庭前，麥克亞瑟就向日方證實，皇帝退位是無必要的，美方更在幕後做工作，防止日本王室被起訴，而且還扭曲了證詞，以確保沒有人牽連到皇帝。更有歷史學家認為，在麥克亞瑟的完全贊同下，檢控方實際充當了『皇帝的辯護小組』！美方把作為戰犯的裕仁從審判中豁免出來，是給日本人對戰敗的理解產生了持久和深刻的扭曲影響。」

積克跟着說：「還有兩條大魚被特別網開一面的放行！731部隊司令石井史郎獲豁免權，以檢取從他在中國東北及其他地方的活囚實驗中收集的數據，包括在平民團體進行的細菌武器的露天試驗。還有42名罪犯沒有被起訴，其中包括被稱『滿洲妖怪』的岸信介，也就是日本首相安倍晉三的外祖父。資料顯示當時美方認為岸信介是領導親美的戰後日本的最佳人選。在美國中情局的支持和指揮下，他鞏固日本保守派陣營，吸納了民主黨而另創立自由民主黨，以對抗親蘇的日本社會黨的威脅。」

艾凡有感評說：「東方的歷史背景和當時在中國的大變化打亂了美國的如意算盤。原本美國是想把東京審判作為推進對日本的去軍事化和民主化改造的。但甫一開庭，中國的巨變驟然急劇發展開來，冷戰突然升溫，日本作為東亞的『橋頭堡』，把其地緣戰略上的重要性再次凸顯。於是，追究戰爭責任讓路給冷戰的現實考量。日本的重新武裝和反共政權的建設成為當務之急。這種政治戰略的大轉移，導致南京大屠殺在內的東京審判史料、檔案遲遲不予公開而進入公共傳媒視野。這恐怕是南京大屠殺未能成為日本的『國民記憶和羞恥』的社會心理基礎的一個重要成因吧！」

積克接着道：「尼采嘗言，歷史不外乎分3種：紀念碑式的、古董式的和批判式的。他的意思是說，歷史從來不斷地在被人改寫，歸根結柢是一種歷史敍事，日本國內的南京大屠殺爭論史，無不受制於冷戰意識形態及中美日關係的角力。一個缺少痛感的民族注定是沒有凝聚力的！」

他們倆都看着我，惟有引述名人的名言說：「歷史不會因時代變遷而改變，事實也不會因巧舌抵賴而消失。只有銘記來時的路，才能走好腳下的路。正如詩人寫道，『我們今天需要的，不是槍炮、不是仇恨，而是清醒的頭腦、沸騰的熱血和自強的精神！』」

何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