劏房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一一年六月十五日凌晨,祝融夜訪馬頭圍道一百一十一號唐樓,居民在刺鼻的濃煙中驚醒,紛紛往只有約一米闊的前梯逃命。居於四樓的黎學文一家慌忙向樓下逃生,惟黎醒起家中電掣未關而折返,因此逃過一死,惟懷孕的妻子與兩名兒子卻葬身火海。另外十八歲少女謝茵怡帶同妹妹逃生時亦前無去路,被火舌捲吞的一刻,她拚死將妹妹推出鬼門關,自己則被燒至皮開肉裂,送院後不治。在這宗導致四屍五命的悲劇發生後,政府曾對整頓區內劏房問題大事鋪張,惟雷聲大雨點小,在記者鎂光燈閃過後,劏房問題未幾已故態復萌,居民對政府的象徵式行動大表失望。政府選擇用淡忘去處理是次悲劇,但到底距離下一個「計時炸彈」爆發,我們又剩下多少時間?
劏房林立的土瓜灣猶如滿布「計時炸彈」的社區,正一分一秒地倒數着,準備在我們不為意的一刻來場轟烈的爆發。首個「計時炸彈」爆發的地點,馬頭圍道一百一十一號唐樓至今仍滿身傷痕,全都記錄着一一年六月十五日清晨的那場大火燒得多麼不饒人。
大廈熏黑的外牆,雖經近三載雨水洗刷,依舊可勾畫出當日濃煙包圍大廈的一幕。火舌最先吞噬的地方,是地下違規改建的影樓雜物房,今日雖已被水泥圍封,惟圍封處與大門牆身不一的色調,彷彿在提醒每個進入大廈的人,這幢大廈當年唯一的逃生出口,曾是個不能越過的鬼門關。沿狹窄的前梯往上走,當日淪為煙囱被熏黑的梯間已髹上白油,不變的是,當年謝茵怡倒下及黎家長子黎俊顯(六歲)被燒成焦屍的二、三樓梯間,依舊是放滿垃圾及雜物。
對土瓜灣遍地「計時炸彈」一事,原來該區居民早已見怪不怪。曾於大火發生大廈地下經營水果店的店主表示,土瓜灣遍地劏房,幾十年來一直無改善。「樓上有好多劏房呀,不過都無咩改善呀,完全唔覺政府有做過咩嘢!」店主表示,他有印象黎家二子上學時會經過其店舖,但他卻不認識黎氏一家。至於其他仍在上址居住的居民則對前事三緘其口。記者嘗試訪問一樓曾租用地下雜物房的影樓老闆,老闆禮貌地拒絕記者,表示「無咩想再講,唔好意思!」
原本一梯兩伙的大廈,不少層數梯間仍見到設有多個電錶,二樓黎學文妻子黃建環(三十七歲)及一歲幼子黎俊德被燒死的劏房門外,住戶竟毫不忌諱地寫明內有A、B室兩個單位;六樓一個單位更被「一開四」,單位外以一無鎖木門虛掩,惟推門入內一看,走廊內並列多道鐵閘,走廊闊度僅足夠一人通過,加上各戶均於走廊擺放鞋架,令通道更加寸步難行,可想像火警發生當日,居民要跳過這些「越野障礙」才能逃生的苦況。
而這場要賠上性命的「越野障礙賽」在大家睡夢正酣之際開始,地下雜物房率先起火,並以燎原之勢吞噬整座唐樓。濃煙如黑龍般沿前梯一路捲上,引發「煙囱效應」,大批睡意正濃的住客慌忙逃生,可是唯一的出口前梯卻被濃煙烈燄封鎖,紛紛折返單位或直奔天台揮舞手帕呼救。
當年五十五歲的黎學文,一家驚醒後倉皇摸黑逃離家中,理所當然的往前梯出口狂奔。「你帶兩個仔走先,我返去熄埋啲電掣。」黎因醒起家中電掣未關,恐家園盡毀而折返,由懷孕的妻子帶同兩名兒子先行逃生,黎最終因吸入濃煙不支倒地,被大火嚴重燒傷,而其妻與兩子跑至樓下方發覺大火已堵塞出口,在火舌步步進迫下,黎妻與幼子避入二樓劏房,長子則自行逃上三樓,無情火神並未有憐憫身陷絕境的三母子,最終黎妻發揮母愛的最後一點力量,緊抱幼子下一同被燒成焦屍,而長子則倒臥於二、三樓梯間,同被燒死。
至於與妹妹奪門而出沿梯間逃生的十八歲少女謝茵怡,同樣被向樓上狂飆的火舌追噬,生前最怕痛的茵怡在千鈞一髮間挺身保護妹妹,用力將妹妹推上樓梯,自己則走避不及,被火舌吞沒,身受重傷不治。
法庭的死因聆訊表示,經調查過後排除縱火的可能性,指火警的火種有可能來自煙蒂或漏電所致,四名死者離家逃生,在充斥有毒濃煙的梯間暈倒後被燒死,因此裁定死者死於意外。
圖/文:專案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