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看今朝：不堪回首

2021年聯邦政府的財務撥款包括9,000億美元的病毒疫情補助津貼，但共和黨參議員反對其中補助州政府及地區行政的1,600億美元的款項，更要附加為公司和機構因疫情而面臨賠償責任訴訟的保障。兩黨在眾議院和參議院裏爭論得無法達成共識，總統特朗普更從中插入白宮為美國國民進行新一輪的每人600美元疫情援助計劃，多方面的爭辯劇變熱烈，都以整個聯邦政府因沒有營運經費而要停頓下來為槓桿，威脅對方的理由！

回憶2018年尾，就是這個季節時候，在紐約大都會看守所內，第一次聽到聯邦政府因經費沒有及時撥下來而要停頓關閉，真的不可思議。那一年是因為特朗普要把建造南部墨西哥邊境圍牆的費用，納入在財務經費內而被民主黨主導的眾議院否決，拖拉下去便面臨年底經費用完的死線。美國法務部掌管全國聯邦的拘留所和監獄，首當其衝的先行停頓和削開支。我們這一群更是最容易被衝擊的，守衞人手不足，我們都整天整周的被關在50平方呎的不見天不見日的二人小房間內，一日三頓冷餐，房間內小小水龍頭的熱水也不熱，速食麵泡不起來，想着既然沒有走動，不吃也無所謂。

我睡在雙層床的下鋪，上層睡着一個來自中美洲多明尼加的30多歲西班牙裔的小商人「連諾」（假名），不會說英語，也樂得耳根清淨。連諾整天在睡，醒來時就是讀聖經祈禱，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每天早上6時，門下的小掩洞便被打開，兩片麵包，一小包牛奶和穀物，一個小蘋果。連諾跳下來吃了，爬回去再睡，等11時30分小掩門再打開，拋進來的午餐是兩片麵包、一片冰硬的午餐肉、一小包薯片、一包餅乾。連諾又是從床上跳下來，吃罷又爬回床上去。跟着便是等晚上6時，小掩門又打開時拋進來的晚餐，是麵包4片，又是那片冰硬的餐肉、一片奶酪、一包薯片、一包餅乾。連諾又是跳下來吃了，又爬回床上，等待着明天的早餐。

活在這個沒有時間的地方，數着分秒的過去，時間太長了；閉上眼睛不去理它，時間又太短了。我一直牢記着初抵埗時讀過的那一本書《追尋着人生的意義》，裏面說要堅持生活的規律，活像每天起來就去上班似的一樣！那管他每天都在等，等着三餐美食的來臨，等着關燈睡覺的時候，我還是早上起來，梳洗刷牙刮鬍子，穿上工作制服，坐在床邊看書做筆記。定時做我的靜坐冥想，在床邊做跳躍體操。這樣一天一天就過去了。

一天下來一句話都沒有說，也不用說，整天滿腦子都是書裏面的境界。

那時節家裏朋友寄來一本《元曲》，載有元代散曲家張鳴善的《普天樂‧雨兒飄》，裏面有：「風雨兒怎當？風雨兒定當。風雨兒難當！」 這三句話說明了人們對苦難的感受的三個階段：事前不敢想像，當時必須忍受，過後不堪回首！雖然德國哲學家尼采有名言：「一個人知道自己為甚麼而活，就可以忍受任何一種的方式活下去！」我銘記着這句話，這話給我理由一撐到底。也讀過專門研究尼采哲理的中國學者周國平的《人生哲思語編》，他說：「生命中最深刻的體驗也是最無奈的，也是不可避免地被生活的潮流淹沒。能以軟弱的天性默默地承受着尋常苦難，和已經發生的一切，甚至敢於深入悲劇的核心，所觸及不到的深處， 成為我們每一個人既無法面對也無法逃避的心靈暗流。」

人生的苦難，沒完沒了。大苦難永遠藏在找不到意義的無奈和沉默的深淵裏。

一天又一天的熬過去。活下來，就是一個平凡人的勇氣！

何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