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四」提倡白話文,白得過分;老一輩看不順眼,「極盡詆毀」;實際上詆毀聲中也道出白話文的要害,就是囉哩囉嗦成為主流。一九一九年,新加坡《總滙新報》發表金悔因寫的《白話詩》——
「的麼們這那阿嗎,新體文章盡大家。聞道洛陽真紙貴,近今字眼略多些。」「麼的啊嗎們這那,之乎者也矣焉哉。文章新舊從茲別,韓柳歐蘇盡倒霉。」「的麼們這那啊嗎,奇術能令肉立麻。寫盡千行文未達,已教讀者眼昏花。」「麼的呵嗎們這那,唔嚟咁嘅咯咩喂。倘教嶺外求通俗,雖是同文費譯才。」「的麼們這那呵嗎,母曰媽媽父曰爸。家信更防妻不解,開端先寫老婆呀!」「麼的呵嗎們這那,萬言立就詡奇才。似聞童婢咸稱快,捲起書包更托枱。」
胡適文章太白,味道就不如半文不白的魯迅;其《嘗試集》太白,也就不如郭沫若的《女神》。任何事走極端就弄巧反拙,陳獨秀是所謂「新文化運動」主將,極端數典忘祖,他在《本志罪案之答辯書》中說:「要擁護德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孔教、禮法、貞節、舊倫理、舊政治。要擁護那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那舊藝術、舊宗教。要擁護德先生又要擁護賽先生,便不得不反對國粹和舊文學。」如此這般,唐詩宋詞元曲明清小說豈非全要反對?九十年來,白話文也就一代不如一代。
香港經過兩三次金融危機,報社一間接一間關門大吉;整個行業也常有大炒魷魚的事發生;但我兩個「徒弟」當編輯二十多年來俱「任憑風浪起,穩坐釣魚船」;兩人跟我學「下標題」,我就要他們熟讀《三國演義》,我說:「甚麼大學教授的《新聞學教程》之類全是廢話,你只要學懂《三國演義》那半文半白的語言,下標題必定無比生動。」年來我發現小兒文筆很好,全因我着令他熟讀《三國》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