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田康介災後眾生相
3年前，日本福島大地震，海嘯加核災，把美麗的海岸、成千上萬家園，一下子毀掉。家，人去樓空，剩下曾與人相親的寵物與家畜，在空蕩蕩的鬼城裏斷水斷糧。殘破崩壞的海邊公路，有一隻隻骨瘦如柴、徬徨不安的貓狗，尋找糧水；在頹垣敗瓦的民居，有家犬死守院子，幻想主人歸來；在屍橫遍地的農舍，牛攤坐在同伴的骸骨間，嗚呼哀鳴……這些畫面全被攝進日籍攝影師太田康介（Yasusuke Ota）的鏡頭裏，並於近日舉辦的展覽《零核時代：香港不核作》中展出。相片不但反映核電的遺禍，還捕捉了動物的求存和遺像——牠們一臉淒涼，盯着鏡頭，彷彿透過鏡頭質問人類，為甚麼？
家犬——徘徊生死之間
「有一隻狗，很肚餓，我卻甚麼也做不到。」引自日本twitter的一則留言，附上一張福島核災後拍下的照片，主角是一頭骨瘦嶙峋的狗，在空蕩蕩的街道上覓食，在生與死之間徘徊掙扎……這照片，讓太田康介想到無數捱餓的貓。「狗狗找不到食物，貓咪也一樣吧，這樣下去可不行……」2011年3月30日，他駕着一車飼料和食水，獨個兒駛進第一核電廠附近20公里範圍內。「首先迎上來的，竟是一群馬，在房子外漫無目的地浪遊，非常詭異；然後是一隻隻熱情的小狗，遠遠地朝我跑來，搖頭擺尾——牠們都是家犬，脖子上有頸圈 。看着牠們一直追車，眼神像在說『摸我吧』，我很難過，一直說着對不起，對不起……」
貓咪——總是偷偷躲起
連續3年，每周來這空城鬼域，太田先生看見過無數飢腸轆轆、遠遠盯着飼料的貓。「貓兒對人類常抱着戒心，在死亡時也會避人耳目，習慣偷偷躲起來死去。幸運時，可餵食，甚至帶離災區，但有更多貓咪被困於房子，斷水斷糧，不斷發出等死的悲鳴，甚至成為倒臥在柏油路上的亡靈。其實家犬的情況也類同，有些默默等待飼主回來，死守着沒水沒糧的房子，好像權太，守住了家裏的雞隻，被其他狗咬得全身是傷，尾巴斷了，耳朵裂開。如此忠心的狗，卻被主人拋棄。」每次看到動物的慘況，他總是無法冷靜，一邊按下快門，一邊大罵「可惡」、「畜牲」。
牛兒——全無求生能力
說到浪江町的牛舍，他的聲音變得更沉重，「棚子裏的牛是最可憐的，60多頭牛，死掉了三分之二，剩下的，餓得失去理智，啃着農場的塑膠袋，或雙腿無力，待在同伴的屍體旁，伴隨着臭氣沖天的排泄物、吞噬着屍身的蛆蟲……這些牛，自小被餵飼，公牛長大後被賣成肉食，母牛則一直懷孕，生產牛奶。放出來，牠們只懂折返斷水斷糧的牛棚，苟延殘喘……真的希望讓牠們安樂死。我觀察了牛舍3個月，用照片記下這一切，是希望有更多人知道，曾經有這麼一群牛。2011年的6月19日，最後一次回到同一牛舍，本想看看牛兒的情況，怎料牠們已全部死掉，只剩皮毛骨骼，我無法面對這些牛，也不能再吃任何家畜和牛奶。」
悲傷、憤怒、無助和矛盾的心情，讓太田一次又一次按下快門，只怕人們會轉眼忘記這些被遺下的動物以及核電帶來的惡果。「我的怒氣，包括對製造這悲慘局面的人，還有自己。我拍的鴕鳥，正好是福島核電廠的吉祥物。東電以其吃得少而健壯，寓意廠方只須小量燃料，便能大量發電。但有誰想到，發生事故時，我們根本沒能力掌握這能源呢？」
Profile
生於日本滋賀縣，從事攝影工作，足迹遍及阿富汗、前南斯拉夫聯邦等戰地，也曾到北韓、台灣核電廠、波蘭等地採訪。喜歡動物，自2004年養了貓咪後，開始以動物為拍攝對象。曾到福島拍攝，並出版《被遺忘的動物們》與《依然等待的動物們》，攝影作品也可見於個人網頁（http://ameblo.jp/uchino-toramaru）。
Information
「零核時代：香港不核作」攝影及插畫展
展期︰即日至2月18日（星期日除外）
地點：中環藝穗會
開放時間：12:00nn~10:00pm
備註︰同場展出來自台灣及日本的反核插畫，包括日本插畫家奈良美智、台灣繪本作家幾米的作品。另展覽將於2月24至28日移師理大展出。
撰文︰戴寶瑩
部分攝影︰謝孝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