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人們都願意講道德,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任何事如果沒有道德來捧場,只要講了道德,那就自信滿滿,充滿着道德自信,瞬間佔領了道德制高點。一些人對上不了道德制高點的人不斷進行諷刺、挖苦、謾罵、質疑、打壓,似乎每一個人都裝滿了道德子彈,一梭子下去,即使打不死人,也能打個千瘡百孔。
據《法制晚報》「看法新聞」報道:「去年九月,兩歲半的女童小鳳雅患視網膜母細胞瘤,四月,有志願者在網上稱,其父母在利用孩子病情籌款後選擇放棄治療。五月四日,小鳳雅不幸離世,不少網友質疑其家人詐捐,並用善款給兒子治療兔唇。不過據媒體報道,小鳳雅母親帶兒子治兔唇的錢是嫣然天使基金提供的,去年四月已做完手術;據其爺爺和募捐平台介紹,募捐金額共計三點八萬餘元,而非網傳的『十五萬元』。」事後的爭論,並不在於事實,而在於錢如何被家長用,是給小鳳雅用還是給兒子治療兔唇用。
小鳳雅事件因此上升到道德層面,把本來簡單的問題複雜化。道德再一次扮演了吃人的角色。國人從來不缺少道德的浸染和薰陶,道德是給別人用的,而不是內化於自身。產生這樣的問題,還有現實的原因。不過現實並不是那麼美好,現實的人也總有缺欠,捐款的渠道也總是不暢通。
自從汶川大地震尤其是郭美美事件之後,社會捐款愈來愈少,人們總是擔心愛心被濫用、善款被濫用。一些人的愛心充滿着焦慮感和空心感,既不知道如何把愛心撒出去,又不知道愛心如何收回來。當愛心迷失方向的時候,道德憤怒隨之出場,出場費也是奇高無比。他們要求愛的對象必須是完美的人,甚至是聖人;被捐人不能亂花一分錢,剩餘的錢必須都返回來。
善款的背後,總是跟進滿滿的、道德輿論的討伐和懲罰。
小鳳雅事件於是推到風口浪尖。一些人寧可讓小鳳雅死了,也一定讓道德活。但不關注個體生命的人,或者把道德置於個人死活之上的人,追求道德的意義恰恰使道德失去了意義。一些人以道德優越感去歧視小鳳雅的家人,認為窮人必會濫用善款,也是誅心之論。所有人都具有底線上的平等尊嚴,所有人的底線尊嚴都不容侵犯。以捐款的方式去實施道德專制,只會讓捐款人自身更加不道德。
那些譴責小鳳雅家人的人,其實道德並不比小鳳雅的家人的道德高到哪裏去。自己得了道德病,把這種道德病傳播給社會,讓全社會都會得道德病。當人們的愛心和同情心氾濫的時候,恰恰是需要建立堤壩截流的時候。不要以為拿到了道德的尚方寶劍,就有了護善款的護法資格。沒有人賦予他們這樣的道德濫用的權力。
道德不是萬能的,沒有良好的規則,再完美的道德也會變形。道德是廉價的,遍地都是道德,遍地也都是道德渣。有規則的道德才是真道德,有規則的道德是底線的道德,不是追求聖人的道德。一個大道德而不講規則的社會,一定是道德淪陷的社會。何況任何社會都沒有道德聖人,都是具有人性不完美的人。
其中最重要的規則就是法治。與其用道德去解決善款存在的問題,不如用法治去解決善款問題。
善款以人權為原則,人權受到法治保護。善款以愛人為原則,愛人要受法治為限。法可容情,法不允許道德氾濫。道德可以講平等,也可以不講平等,當道德具有不平等性時,法治可以保護平等。道德可以吃人時,法治可以保障受害人不被吃。法治的社會才是具有道德的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