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說:我們正處在一個「沒有大師的年代」。依我看,隨着季羨林的逝世,再沒有那麼謙厚、為國家而求學問的大師。
一個人狂,如果真有學問,像錢鍾書常言:「二十歲不狂是沒有志氣,三十歲猶狂是沒有頭腦。」他清華大學畢業後正是二十來歲,陳福田等人想讓錢鍾書來清華研究所攻讀。錢鍾書當時答道:「望眼清華,還沒有一個教授有資格當我的導師!」如今,老朽偶讀一些評論中國高不高興的書,也許書暢銷了,就有點闊氣,所謂「財大氣粗」是也,竟也大放厥詞,把錢鍾書也不放在眼內。
這種「人」,數落了大師,往自己的臉上貼金,只能落得益見俗不可耐。季羨林在他的《牛棚雜憶》的自序中感慨道:「現在人們有時候罵人為『畜生』,我覺得這是對畜生的誣衊。畜生吃人,因為牠餓。牠不會說謊,不會耍刁,絕不會先講上一大片必須吃人的道理,旁徵博引,洋洋灑灑,然後才張嘴吃人,而人則不然。」
季羨林一生在淡和中度過,他連畜生也悲憫,而有些人的假面具,一旦撕破連畜生也不如。季羨林的淡和,來自他發於內心的虛懷。他的幾位弟子編《季羨林文集》,在前言的初稿中稱季為「國學大師」、「國寶級學者」、「北大唯一終身教授」等等。季看後要求刪去,並說:「真正的大師是王國維、陳寅恪、吳宓,我算甚麼大師?我生得晚,不能望大師們的項背,不過是個雜家,一個雜牌軍而已,不過生得晚些,活的時間長些罷了……我寫的東西,除了部分在學術上有一定分量,小品、散文不過是小兒科,哪裏稱得上甚麼『家』?外人這麼說,是因為他們不了解,你們是我的學生,應該是了解的。這不是謙虛,是實事求是。」
這位國寶級大師,愈在黑暗中愈做光明的事,他來生要做中國人,只是不做知識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