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達人北韓尋迷

旅居西藏接近10年的港人薯伯伯，數年前深入北韓，本想實實在在地看清楚這個封閉的國度，卻目睹各種疑幻疑真的表象，令人一時間難辨真假……近日上架的新書《北韓迷宮》，正是他的親身經歷，當中的「迷」，有待讀者自行參透。

記︰記者　

薯︰薯伯伯

限制多多 全程受監控

記︰為甚麼想去北韓？

薯︰當時的想法很簡單—好奇，因這個國家封閉、神秘，甚至可用「光怪陸離」來形容，不是一般人可以想像的國度。但現在回想起來，會有一種道德考量，因為旅行社是國營，我到當地旅遊是否在支持這個政權？我的金錢會否流入金正恩的荷包？不過，從另一個角度看，這些考慮有時好虛無縹緲，正如有人認為買羊毛衫等於虐畜，我會思想，是否所有事情的關連都要想得那麼詳細？我當時就沒有計算太多。

記︰為甚麼想寫北韓？

薯︰其實我本來構思寫一本三國遊記，涉及北韓、伊朗和古巴，因為在一般人眼中，三者均屬於較封閉的國家，但到我落筆時，才發覺單是一個北韓，話題已多得足以出一本書！對我來說，北韓是一個限制多多的國家，與別不同—遊客一定要跟團，導遊差不多24小時跟隨我們；在旅遊景點以外的地方，不能隨便拍照；拍攝領導人銅像一定要全身照，否則會被視為對領導人不敬；語言上，也不可冒犯領導人……

記︰有說，遊客在北韓看到的事物都是安排好的，所有人都是演員，你有這種感覺嗎？

薯︰這次旅程只踏足平壤，說它是樣板城巿也不為過，所有事物都堆砌得很得體，但是否所有都是預先設定好？曾見過有人穿着破舊的衣服搭地鐵，不像是安排好的。就算行程所見的事物全是人為安排，那便不值得去嗎？老實說，很多港人去旅行都不是看當地的真實一面，所謂必去景點，可能是當地人從沒去過，但不必否定其價值。去旅行有很多目的，可以是吃喝玩樂，可以是文化探究，就算是去看這個政權如何製造一個虛幻世界，也是無妨。

思想扭曲 真心信政權

記︰你對北韓人的感覺怎樣？

薯︰很難一概而論，畢竟我所接觸的北韓人都是平壤的特權階層，他們很優秀，記性好得誇張。我曾經問導遊知不知道香港的事，她琅琅背出香港的歷史，連年份都記得，令我好驚訝，她又很有語言天分，普通話是典型東北口音，用字很地道！她也懂得廣東話，口音就像來了香港二十年的中山人，不會聽得出是北韓人。自己曾在泰國住過一段時間，懂得泰文，但口音與當地人有分別，所以好佩服把語言學得那麼透徹的人。

記︰北韓人被灌輸很多政治觀念，你認為他們相信嗎？

薯︰他們不可能在我面前說不相信吧！從他們的情緒、語氣，感到他們是真心相信這個政權。我曾在國際友誼展覽館問導遊，為甚麼北韓與美國、日本關係不好，仍會有這些國家的紀念品？她說，全世界的人對金主席的敬仰是不分國界的……她說得很真心。

記︰有傳聞指，北韓人以為漢堡包是金正日發明，是不是真的？

薯︰當時沒有問呢，但有團友在街上買了個漢堡包，導遊見狀，把店主罵了一頓，原來他們認為漢堡包是低等食物，不應拿來招呼遊客。我推敲，如果北韓人認為漢堡包是領導人發明，會否這樣說？但實際是如何，我也不清楚。

參觀當地中學時，學生展現出誇張而生硬的笑容，薯伯伯稱之為「打雞血表情」。	復興站的月台裝修華麗，在這裏可以光明正大地拍照。	身在北韓，到處可見金日成的宣傳畫像。
在北韓，拍攝領導人銅像必須是全身照，若拍了半身照，出境時會被海關刪除。	說到北韓的美食，薯伯伯推介大家可試試平壤冷麵，評語是「真的很好食」，而且說得眉飛色舞。	薯伯伯發現在團友居住的酒店設有賭場，令他甚為驚訝。

記︰若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你對北韓的感覺，哪會是甚麼？

薯︰這個問題我要想一想……對了，就是「迷宮」啊！北韓在政治上、地理上，好像一個迷宮。走進去的時候，究竟眼前所見是真實，還是自己想像的，完全沒辦法知道。

認識愈多 愈是搞不懂

記︰這次旅程帶給你甚麼啟發？

薯︰透過了解北韓局勢，如宣傳政策、思想控制，我會反思現今香港的生活狀況。好像當地政權擅長營造敵對氣氛，為民眾虛構一個不斷攻擊自己的假想敵人，於是人們覺得外國勢力好邪惡，經常以「美國鬼子」、「日本鬼子」來稱呼美國人和日本人，是真心地憤慨……在香港，每當我厭棄一件事情的發生，總有人說是有外國勢力在背後加以慫恿，挑起我對事件的反彈，但其實我的情感明明是自發的，外國勢力從何而來？是否你虛構出來？我覺得將別人醜化，從而攻擊對方，這種情況在香港時有發生。

記︰你在書中分享說，身處北韓，不論是外地人還是本地人，常有被監視的感覺，繼而形成一種恐懼。你對恐懼有何看法？

薯︰我覺得真正的恐懼是，對方給了你一個信號，但沒有說清楚他的底線，要你自己去猜、去想像，可能他容許你做某些事，但基於恐懼，你的底線一定會比他定的更加高。好像有些人以「後果自負」來警告別人，可能他根本想不到要給對方甚麼後果，但當你自行想像時，便會幻想出各種可能性，變成自己嚇自己，而這種自我限制往往是最有效的監察。

記︰去北韓旅遊是2010年的事，相隔多年才出書，有沒有新的感受？

旅程中巧遇一對新婚夫婦拍攝婚照，團友猜疑是真是假。	一眾學生為遊客表演歌舞，連普通話歌曲也會演唱。	在旅遊商店竟發現翻版的香港動畫公仔，令薯伯伯頓感親切。

薯︰短短4天的旅程就像一個引子，燃起了我對北韓的興趣。之後幾年我看了大量關於北韓的書，我發覺當我認識愈多，愈是搞不清其表象。就像在西藏，有個有趣的說法——來西藏幾日的人會自認西藏專家，住了一年半載，會覺得自己的認識很皮毛，留了10年更會覺得自己甚麼都不懂！（你都在西藏住近10年吧！）雖然我對西藏的客觀認識比一般香港人多，但同樣不敢扮專家，有些觀念表面上好直白，但當中可能牽涉很多宗教含意，當我不清楚時，也要向當地人了解呢！

關於薯伯伯

原名尤弘剛，70後旅遊愛好者，在香港土生土長，外遊足迹遍布歐亞各國，2007年更在西藏拉薩開設咖啡店至今。著有《風轉西藏——我在拉薩賣咖啡》。

撰文︰蔡素文　

部分攝影︰陳世昌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　

場地提供︰Handmade Caf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