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開始表演拉筋啦。」江旻憓清清喉嚨,偶爾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或者擠出一雙鬥雞眼,配合誇張的伸展動作。來到陽台,一會模仿猴子眺望風景,一會扮作拍攝樓盤廣告。笑聲幾乎決堤,始作俑者不忘補充一句:「別再惹我笑了!」
頭上頂着世界第一的光環,兩邊膝蓋先後重創。向來眼淺的江旻憓,沒在鏡頭面前哭訴不配,也漸漸不再鑽牛角尖自責受傷。「夜晚才躲進被子偷偷掉淚?」我問。她連忙揮手否認:「已經哭夠了,現在我是全新的人,不會再被這些事情影響。」
這個7月,布達佩斯世錦賽後,江旻憓帶着一面重劍銅牌,失而復得的「一姐」地位,還有無法屈曲的右腳回家。8強賽前意外跣倒,比賽期間「啪」的一聲忽然發軟,她便心知不妙。但當診斷結果出來,還是很難接受。對她來說,十字韌帶撕裂一點不陌生。兩年前,左膝同樣位置斷開。拄拐杖走路,日復日的物理治療,重投訓練,奇迹似地快速康復……
「當初醫生說:『小心點,你是很多人的心血。』想不到又斷了,還是跣斷,很奇怪,很不值,很對不起。」那種感覺,「就像一切推倒重來」,差別在於過程引來更多關注。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寫心意卡,排山倒海的加油,她知道惟有健康才是最好的答謝,藉着鏡頭宣布:「我康復得很好,比上次還快!已經恢復一對一訓練,相信可以趕及11月世界盃。」
復出不是單純滿足別人期望,兩段最難熬的日子,「我的夢想」始終徘徊腦海。她笑得尷尬,的確有點老套,卻很真實。曾經,冠軍是近在咫尺,偏偏觸碰不到的東西。波哥大大獎賽銀牌、香港亞錦賽銀牌,然後,是第一次重創。「家人很心痛,說甚麼『可能冠軍真的需要冠軍命』。我不甘心。」沒有冠軍命嗎?她拚了命,也要打破宿命。「美國畢業回來,我想過像普通人一樣上班下班。但受傷後,我清醒了。找到最喜歡的事,就應該堅持做到最好。」
毅然成為全職運動員後,總算踰越那點距離。曼谷亞錦決賽對康映美成功復仇不過序幕,之後連續兩站世界盃奪冠,但當夢想實現,感覺不似預期。「我心目中的一姐,應該像前中國隊的孫育潔一樣,充滿智慧,成熟、冷靜應對任何情況。」她逐項數算「江旻憓的缺點」:情緒化、經常質疑自己、不夠穩定……「記得古巴站決賽,對方手腕舊患復發,我不停想是不是我造成的,結果教練大罵:『那你把金牌送給她好了!』」
自覺不夠資格成為世界第一,她試過問孫育潔:「為甚麼壓力這麼大?」換來的答覆是:「因為你怕。這個第一是你一劍一劍打回來的,你太怕失去。其實跌下來可以再升上去,不代表甚麼。」一言驚醒夢中人,太過看重成績,反而遺失了打劍的初心。「這次受傷我買了一本一百天日記,寫寫重新學習走路,每天鍛煉甚麼,大腿強壯了之類的,日後提醒自己享受比賽。」至於第一的名銜,不再是枷鎖,不再說不配:「只會覺得很好聽,很高興大家為我高興,但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善。」
那年22歲,江旻憓初闖奧運,還是一個不懂緊張,到達里約便已完成使命的女生。坐在飯堂,看見不同界別、最頂尖的運動明星,除了暗叫新奇熱鬧,便是自問:「為甚麼我在這裏?」三年過去,「一姐」的身份,傷痕纍纍的膝蓋,她的確長大了,成為在飯堂裏,彷彿只可遠觀的明星,儘管私底下仍舊古靈精怪,笑得爛漫。對於東京奧運,也萌生新的想法:「很大期待,我進步、Fit了很多。應該可以……不!一定可以更厲害,健健康康打場好劍。」她難為情地笑笑,用熟悉的說話總結:「希望帶給大家正能量。」同樣的,希望大家成為你的力量。
江旻憓於2008年首次亮相國際舞台,憑着努力、天賦及堅毅,一步一步攀升上重劍世界排名的頂尖,花了足足11年時間,於今年3月登上國際劍擊總會世界「一姐」寶座,創下香港劍手首登世界「一姐」的歷史。
香港運動員成為世界第一例子不算太多,以往有李麗珊曾稱霸滑浪風帆世界「一姐」席位,「四眼Cue后」吳安儀近年也問鼎過「一姐」寶座,攀上如此高峰,絕對是運動員持續爭得好成績才能觸及的高度。江旻憓初出道時,世界排名徘徊在100尾至200位,2007/2008年她錄得201位,之後1年爬上107位;其後隨着於國際賽爭得佳績,3年間急升至最高20位。到2016年,她連奪中華台北國際劍擊賽金牌,並於保加利亞賽奪銅,而且在亞洲區比賽屢創佳績,終於2016/2017年打入世界Top 10,嶄露鋒芒。
里約奧運江旻憓再創歷史,戰勝了俄羅斯的舒杜娃,成為歷來首位在奧運舞台勝出的香港劍手,雖然她其後16強止步,但這已是一次重要的戰績。2017年她的成績飛進之同時,也經歷左膝十字韌帶受傷的打擊。傷愈後她再度突破自己,2018年亞洲錦標賽封后,並在今年連奪兩站世界盃桂冠,得以躍升至「一姐」之位。
目前,Vivian的勁敵包括世界排名第2的中國劍手林聲(雙方對賽1勝1負)、世界排名第3南韓的康映美(雙方對賽2勝2負)、世界排名第4巴西的蒙爾侯珊,以及多名歐洲好手,都是奧運爭獎牌的對手。
出生日期:1994年2月8日(25歲)
身高:1米78
項目:重劍
國際劍擊總會世界排名:1
近年成績:
布達佩斯世錦賽女重個人銅牌(2019)
千葉亞錦賽女重團體銅牌(2019)
巴塞隆拿世界盃女重個人金牌(2019)
古巴世界盃女重個人金牌(2019)
塔林世界盃女重個人銀牌(2018)
雅加達亞運女重個人銅牌、團體銅牌(2018)
曼谷亞錦賽女重個人金牌、團體銀牌(2018)
香港亞錦賽女重個人銀牌、團體銅牌(2017)
波哥大大獎賽女重個人銀牌(2017)
場地提供:劍樂會
圖/文:許思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