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情:還看今朝:乘月歸去

寫這稿時正值中秋節國慶日。晚上開始時彩雲蓋月,入夜後才明月掛滿天。在家裏跟家人和好朋友們度過這秋天裏美好的日子,與去年這時候在紐約看守所內小房間裏的光景,有天淵之落差。

那年的晚上,透過那小小積滿污塵的鐵窗,依稀看到一輪皎月升起,月光灑在床頭上,彷彿在催促着在外的遊子,要不怕艱辛的往家裏趕。明月寄相思,最能勾起懷念家人親友,思念團聚的一縷情絲,身處天涯蝸室,漂泊海外異鄉,是孤獨寂寥的隔絕,和內心深處無由的恐懼與失落。朦朧月色驅着淚水伴我入夢,為那可憐的遊子照亮歸家的路程!

今天在廣闊清明澄徹的夜幕裏,對頭頂那輪明月寄託無限情懷,懇求月光洗滌我疲憊心靈的同時,也對她有着無窮追問:「您還是去年照着這個檻內人入睡的月兒嗎?」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無窮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見長江送流水。」這是唐代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第一句是問「人」,江邊是甚麼人最早「見」到月亮的?是問生命的開始?是領悟人生變幻替代的無常境界?第二句問「月」,江上的明月又是哪一年第一次「照」耀着人的呢?是在問那迴圈運行不變的天象甚麼時候眷顧地上的人們?人生一代又一代地綿延着,無窮無盡;人們年復一年地眺望江上的月亮,亘古不變。誰都不知道江上的月亮在等候着甚麼人;我們只看到長長大江不斷地送走流水!

這幾句話帶出了不少哲理性思考和感知,慨嘆人生的短暫與月亮之永恒。唐代詩人輕輕的一問,一下就追問到人類的源頭。這是一個永遠無法解答的問題。但詩人面對天地人事之無常變化,領悟到生命有限而乾坤永恒,進而探索生存的價值和意義,以把握超越時間的永恒和瞬間。這些描述都體現了物我合一的思維中的超功利、超邏輯、超時空、超生死的涅槃境界!

《春江花月夜》並不是風花雪月靡靡之音,是一副曠達,清幽感人的景致,和哀而不傷的對宇宙無窮人生有限的慨嘆,寧靜澄徹的對美景人生的陶醉,而使我們暫時忘卻生命的孤獨和寂寞。流光在我們當中悄悄逝去,我們的迷茫、陶醉、歡喜、憂傷、疑惑、落寞,都被明月照亮着,直到今天也都如是。

從人與月的最初相遇,相惜,到相別,人情月意無限而不斷的更新替換,望月者不再,照人者如舊!

人生困惑無數,但在月光下,人生與夢幻的邊界都變得模糊了。

如夢人生,月缺還圓,默默地包容寬忍着這流光之中的一切人和事,恩和怨。

月光裏就是寬恕和承受,悠悠月色,邀請着我們來超越現實與生存,如母親大地,承托着一切局限的無情。盈虧圓缺,悲歡離合,生老病死,青春少年變成滄桑旅客,再成了耄耋老人,但月亮的一月復一月,皎潔如舊,圓滿如初。

永恒不在於眼前,而在心中。李白在月下:「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明月在他心中,千古明月映照的是千古的人心。心中的月最美!

頭上一輪滿月,深知經年的期盼等待,感慨人生有涯,命運如風,不禁望月興嘆。很久以前,有人抬頭仰望,看到同樣的天和月色,他可曾知道,很久以後,也有一個人看着這片天和月而想到自己?我們只是天地間之過客,歷史洪流裏的匆匆一小瞬,就像一陣煙塵隨風的飄逝!

月色如心,隱然的感覺似與月華合一。

就讓我,化作清風,隨水流金,乘月歸去!

何志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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