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大都會看守所內,天昏地喑,不見天日,窗戶密封,不透外邊空氣。每區層的九十多人每兩三天便可以有機會到天台舒展筋骨,曬太陽吸新鮮空氣一小時,但因為地方只有半個籃球場那麼大,每次只限十五人,都是要預先報名的,一般都是年輕非裔的兄弟們,結伴成群,老早把名額都佔去了。年紀較長的都沒機會參與,更欲避之則吉。因為天台沒廁所設備,去了那裏便一小時的呆在那裏,冬天冷時吃西北風,春天下雨時沒處躲,夏天烈陽下沒遮頭,青年玩籃球時碰撞了旁觀的人更是司空見慣。三十個月裏我只有一次有機會到天台去,是那名叫塞爾的中年白種人拉着我,孔武有力的為我開路,跟黑幫兄弟們說好了後,硬把我名字放在報名單上。
那時塞爾剛住進樓層來,他被抓的新聞鋪天蓋地,他是聞名全國的極右派「恐怖分子」,一般住客都不敢惹他,有的更拜他為英雄偶像!但塞爾很喜歡跟我說話,他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分子,思路蠻有條理,新聞時事都有他的見地。
還記得他拉着我到天台去那天是二○一八年的深秋,我倆找了一個角落坐在地上,他又開始說起他的故事來,他滔滔不絕的在說,我只有聽着的份兒。幾分鐘過後他看我沒反應,沒興趣聽他吐苦水,便把話題一轉的說起美國政治陰謀論來。他看見我的眼睛亮了起來,便更展開論述「匿名者Q」的理念,及他心中的英雄好漢——班農。
二○一八年底,班農已離開了白宮,擔任一個新聞網站的總裁。因為他的保守極右政見被美國社會上一些團體認同追捧,再加上他擁有自己的發聲平台,當時在美國政壇上,他的言論都是極被關注的。那時候中美關係日趨緊張,特朗普也不斷的放風要大幅度的增加中國貨進口的關稅,我探着塞爾的口風,問他中美關係交惡內裏的因由,問他可了解背後的內幕。
塞爾略作思索,跟着便沉着臉,壓低聲調的說:「你知道嗎?去年大概這個時期的一個月前,你們中國共產黨在北京召開了大會。你們的主席在大會上發表了三個半小時的演講,勾畫了中國的全球霸權統治大計,而西方國家竟然沒有人注意到!這就是西方世界面臨的危機!」
塞爾這麼一說把我驚呆了。不是說美國人大多足不出國,不大關心世界大事的嗎?真想不到一個美國南方白人至上主義的追隨者會有這樣的見解!
他望着我那瞪得老大的眼睛繼續得意地說:「我也是從班農的網站報道中了解這些消息的。班農前年脫離白宮後,十一月出訪日本東京,出席第十二屆種族間和信仰間之領袖會議。你知道嗎?這個會議是美國國家民主基金和台灣民主基金財政支持的。聽說你們香港還派黃色雨傘的議員出席啊!」
他跟着說:「據班農的報道,習近平詳細的提出了雄心勃勃的願景,並坦然的告訴全世界說:『這就是我們要達到的目標,這就是我們要做的事,這就是我們將成為全球霸權大國的方式!』這可不僅僅是個暗示,是明明白白的對西方提出警告:中國的儒商主義的權威模式已經獲勝,壓倒了西方的猶太基督教自由民主市場資本家了!」
塞爾興奮的追着說:「班農還說,最令美國受不了的有三:一是『二○二五中國製造』(把美國人的工業製造業都搶走了);二是『一帶一路倡議』(這不就是以中國為中心的國際外交新秩序嗎?);三是5G科技(美國夢將失色於中國夢)!」
最後他還曖昧地自言自語的說:「也許你們亮劍早了些兒!如果你們能夠韜光養晦多三至五年的話……」
在離開天台的路上,我不斷的啃着他最後的一段話「亮劍早了些兒……」
何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