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全國一個多月的努力，內地新冠肺炎疫情總體得到遏制。平心而論，姑且拋開初期延宕訊息披露不談，若各國處於相同水平疫情同一起跑線上，中國的管控效果算是不錯了，龐大動員能力和應急體制，的確能夠短時期內保障效率。這與高度集中的領導管控體制有關。但這種體制，往往是借助非常規的行政管控實現的，並不是正常的法治運作程序。
北京日前召開了一次前所未有的「統籌推進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經濟社會發展工作部署會議」，用遠程電視會議的方式，直接開到地方縣級和軍隊團級單位，同時參加的官員多達十七萬人，遠超過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七千人大會」。而且，「縣團級」這種軍政聯席的形式，也已是多年不見。
除了這次部署會議，近日政治局會議、政治局常委會會議、國務院常務會議、中央應對疫情領導小組會議、國務院聯防聯控機制會議接連舉行，儘管層級不同，職責各異，但基本都聚焦防疫與復工兩大重點。在既有的這些機構之外，還要額外舉行一次「十七萬人大會」，原因很清晰：經濟停滯嚴峻，復工刻不容緩，逐級傳達不僅貽誤時機，且會令信號傳導層層衰減。
而督促企業復工命令甫下，某些地方旋即出現了極端事件。由於用電量是考核企業開工的指標之一，地方政府強令工人尚未返崗的企業，讓機器空轉，來完成用電量，形成復工假象。這與此前防疫時期，形成了兩個極端。前段時間，無論病例多少，各省市全部實行一級響應級別，封城封門，粗暴執法、私闖民宅、強令居民遊街示眾、拘捕正常開工企業主等事件層出不窮。這與現在迫令企業空轉，實是同一根源，都是對中央部署不分青紅皂白「一刀切」，美其名曰「堅決貫徹落實」。
這其中，有些是地方幹部撈政績，但也是一種「高級黑」──以落實中央部署之名，加碼加壓，簡單粗暴執行，引發底層百姓不滿，並將這種不滿引到領導層頭上。比如，在環保檢查中，動輒對民營企業一封了之，結果造成就業困難；同樣以環保為名，大規模關停養豬場，造成肉價飛漲；為防範化解金融風險，去槓桿，結果對信貸一刀切，眾多中小企業陷入絕境。這些嚴重干擾經濟社會正常生活的做法，卻都有着金燦燦的旗號，就是貫徹落實中央部署。地方官也有苦衷，幹得少了容易被扣上「落實不到位」的帽子，索性寧枉勿縱。「堅決落實」看似是最忠誠的做法，但有時卻是最惡劣的。
這幾年，中央派出的各類巡視組、督察組、督導組、指導組、檢查組，幾乎天天絡繹不絕，遍布紀檢、審計、生態環保、自然環境、經濟、安全生產、金融等領域，表面上顯示了中央權威，但另一方面也顯示了常規治理的無奈。
接二連三的教訓，須引起警惕。中央與地方的事權劃分應明晰，考核機制亦應有彈性。若上層大包大攬，表面提高了效率，卻造成微觀治理的嚴重失序，進而影響宏觀治理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