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五四運動」一百周年，讚歌太多了，我想從另一角度探討問題。人們常對「群眾」一詞賦予神聖意義，「群眾運動」似乎就一定是偉大的，對此我卻常有戒心。
我信愛因斯坦，他說這個世界有兩樣東西是無限的，第一是宇宙，第二是人類的愚蠢；我也信股神巴菲特，他說如果大部分人的判斷力是可信的，他老早便要流落街頭拾汽水罐維生了。兩位智者之言都有幽默與誇張成分，當然不可完全當真，群眾不一定永遠是愚昧，但總是有愚昧的時候，我們不能永遠跟着大眾的腳步走，要時刻保持批判精神。
小時候讀歷史學得不夠細緻，我印象中一九一九年的五四運動正氣凜然、轟轟烈烈，而且是由最頂尖大學北大、清華的學生發起，原以為應是很理性的。如今人長大了，多披閱了一些當時人寫的材料，卻發覺不然。
譬如文學家梁實秋當時正就讀清華大學，他說：「我深深感覺『群眾心理』是可怕的……我們在短短期間內驅逐的三位校長……學生會每逢到了五六月的時候，總要鬧罷課的勾當，如果有人提出罷課的主張，不管理由是否充分，只要激昂慷慨一番，總會通過。」
哲學家梁漱溟當時在北京大學，他更有睿智，指即使有賣國之嫌的曹汝霖、章宗祥罪大惡極，但在罪名未成立之前，他們仍然有自由和權利，應受法律保障，群眾不能對他們採取暴力行為。梁漱溟指，如果我們縱容這種過激行為，中華民族的損失將更大。
談到國家民族的損失，梁是否把話說重了呢？我認為沒有，就因為由五四開始，人們總認為群眾運動就是偉大、神聖的，到了文化大革命情況便一發不可收拾。當年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主席劉少奇實際上沒有犯罪，卻給人活活鬥死，群眾就是可以如此橫蠻的，別把責任全推到「四人幫」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