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餐店難民」源於美國,泛指那些拖着載滿生活必需品手推車到快餐店過夜的無家者。本港近年亦有一批在麥當勞「宿一宵」的常客,惟他們不少是有家可歸的上班族,有人因家居環境狹窄而選擇於麥記留宿四個月、有人則嫌「棺材房」環境惡劣而以老麥為家、亦有人為方便工作而在此過夜。這群伏桌而睡,或平躺長椅之上的麥記睡客,游走多區麥當勞之間,各有特定「地盤」,亦各有一個有家不歸的故事。
在佐敦彌敦道一間通宵營業的麥當勞,亦是運輸散工阿明的家,三個星期以來,他一直在麥記留宿。單身寡仔的阿明笑稱自己是「麥記游牧民族」,「瞓過佐敦幾間麥記,還是覺得這間最好。」為配合游牧民族的生活,阿明把個人物品全放在公司,只帶備簡單衣物和清潔用品在身,一早一晚會到附近康文署旗下運動場內的公共浴室梳洗,放工吃個飯盒,再回到麥記屬於自己角落的「家中」。
這夜,阿明又回到麥記,在屬於他的角落伏在桌上呼呼入睡。可惜這夜前來「借宿」的人太多,熙來攘往,令阿明無法熟睡,被驚醒數次後,索性坐起來同記者繼續「吹水」,「講真,有得揀點會想瞓呢度吖……」說時阿明一臉無奈。由於散工收入不穩定,每月工資只得三、四千元,阿明曾租住深水埗區的「棺材房」,不但環境惡劣,租金也不便宜,「冇空間感,好侷促,仲要有木蝨,瞓唔到o架。」相比之下麥記的環境更加舒適。
短短數星期,阿明察覺留宿者亦有其秩序,睡客會專睡一個地方,自劃地盤,「有時會見到佢哋為咗爭一張櫈位而嘈,話個位自己一路瞓開。」而阿明亦結識到一班麥記睡客朋友,他向記者細數:「呢個有嘢做、嗰個有屋企。」阿明指他們「各有故事」,阿明更與他們結下一段不一樣的友誼。
「我話你知啦,呢度最好瞓,我瞓咗四個月!」四十多歲的德仔是荃灣一間通宵麥當勞的常客,他幾乎每晚「到訪」,一頭灰髮,格子襯衫配黑色棉背心造型,店員早已見慣不怪。從事清潔行業的德仔,每天清晨到達荃灣街市街工作,下午四時下班,約六時他便會回到麥記,坐在一角悠閒地閱報,彷彿是坐在自家的梳化上。
午夜來臨,店內食客逐漸減少,德仔睡意漸濃,他把報紙放到一旁,在一張長椅平躺而睡,裝有個人物品的背包墊在頭下作枕頭,煞有介事地說:「警察教o架,咁樣就唔會畀人偷嘢!」不消十五分鐘,德仔便進入熟睡狀態,鼾聲響起,雖然偶爾會被經過身旁的食客、或清理桌椅的店員驚醒,但德仔絕無半點介意。半睡半醒數小時,天已微亮,德仔從「睡床」坐起,沒有梳洗,便匆匆孭上背包,步出麥記緩步行至附近的街市開工。
「之前瞓過多層停車場,呢度(麥記)舒服好多,又唔趕人,瞓醒直接返工。瞓喺度畀人望住?冇問題呀!」德仔樂觀地表示,月薪只有七千多元,但租屋太貴不值,所以選擇更實惠的麥記。他指,「我有屋企o架,但太逼太細,以前成日同屋企人有拗撬,咪開始以麥記為第二個家囉,依家覺得仲舒適、又自由。」
記者連續數個凌晨走訪油尖旺區多間麥當勞,均碰見身穿藍色棉大褸、黑長褲和白波鞋的周先生伏睡在不同麥當勞的桌上,「我依家落場,幾個鐘後就返工喇。」在尖沙咀一間大廈任職管理員的周先生,工作時間不穩定,尤其是輪班要追更,有時兩更之間只有二、三小時休息時間,即使他住在油麻地,亦寧願揀在麥當勞小睡一會兒。
他解釋,雖然其在油麻地的住所與尖沙咀上班地點只是兩個港鐵站之隔,但周計算過往返時間,發覺「瞓麥當勞」較回家划算,「返到屋企我就唔會即刻大覺瞓,又會想沖涼,又要執嘢,咁不如喺度(麥記)抖吓就做嘢啦。」自此,麥記的桌椅,成了周先生落場的「加油站」。
「除非放假,或者兩個更分之間隔咗五、六個鐘,我先考慮返屋企,如果唔係都費事煩。」他又指麥記尚算舒適,遇到好心不趕睡客的經理,更是幸運至極,「如果冷氣細番啲,同埋冇咁大音樂會更好。」但始終非家中大床,要熟睡亦不容易,訪問當晚,記者眼見周整晚輾轉,最後托腮假寐,天還未亮,便帶着惺忪睡眼上班去。
圖:專案組/文:李夢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