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金:認清誰虧欠社會

一九八○年至八一年間,我在灣仔鄧肇堅醫院當急症室醫生。某晚,北角一家假髮廠大火,火勢迅速蔓延。未幾,大量死傷者被送到急診室。放在擔架床上的是一具具燒焦的屍體,面目身體被蓋着,只露出雙腳;大腳趾掛了標籤,上面寫上「屍體一」、「屍體二」……一句鐘前還在廠房拚命工作者,瞬間已成面目難辨、無人知他是誰的屍體!

急症室地上滿布灰燼,燒焦氣味蓋過慣常消毒藥水氣味,在救援人員、傷病者間穿插的是焦急尋親者。其中一名孭着兒子的婦人,操非本地口音,逢人便問:「我的丈夫在假髮廠工作,他有沒有來這裏?」

婦人走到放屍體的擔架床旁,打開蓋着屍體的被,一見死者面目便哭。初時,以為她發現丈夫,我於是上前安慰,得悉原來她是慶幸死者並非自己丈夫而哭。不敢想像,如果她發現丈夫死了會怎樣!如是者,婦人哭過又看,看過又哭,丈夫遍尋不獲,茫然孭着兒子離開。

這是中國「改革開放」前夕的香港故事,當時,香港的血汗工廠仍有新移民的位置。但隨着內地「開放」,香港工業北移,資本家榨取勞動人民血汗、生命的故事亦隨之北上,「富士康」工人跳樓,擺脫生不如死的世界,就是最突出例子。每當尋夫婦人茫然眼神浮現腦海,我便有股衝動想向全世界說:「不要打壓新移民,他們沒有虧欠社會,虧欠社會是一眾貪得無厭的資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