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中旬，港大民意研究計劃進行一項調查，了解市民對下屆特首人選的取態，其結果震動整個社會，原行政會議召集人梁振英以近三成支持率躍居首位，力壓人大常委范徐麗泰的百分之十九和原政務司司長唐英年的百分之十四！而同一機構今年六月同類調查，梁振英當時支持度僅百分之八點三，在五名人選中排榜末。調查數據顯示，范徐麗泰所謂「民望最高」神話已經破滅，由三成三跌至一成九，被梁振英拋離十個百分點。調查亦顯示，百分之六十七點四受訪者認為「婚外情」對唐英年選情無影響，說明港人着重「疑似參選人」的政綱、理念、能力。被問及若下任特首候選人只有唐英年及梁振英，則有百分之五十二點三受訪者支持梁振英，僅百分之二十三點六支持唐英年；更精彩的是，問到若只有梁振英及范太參選，梁振英則以百分之四十五點八優勢壓倒范太的百分之三十五點四支持率！
雖然我們不必對民調結果太在意，而且下任特首只是由一千二百人的選舉委員會投票選出而不是普選產生，但「疑似特首參選人」梁振英民意支持率較四個月前三級跳，大幅攀升逾二十個百分點，確實發人深省，到底人心向背的變化釋出甚麼樣的訊息呢？
第一，是港人求變願望的反映。九七回歸之前，港英統治除了法治和自由之外，行政主導是主要的成功要素。體制上的合理反饋到施政效率，就是大刀闊斧，雷厲風行，說幹就幹，不會「船頭驚鬼，船尾驚賊，船中間驚漏水」。從麥理浩時代大建公屋、反貪倡廉，到彭定康時代推「玫瑰園計劃」建新機場，在在顯示出「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施政風格。「亞洲四小龍」之一、「東方之珠」美譽正是這樣打造出來的！
然而，回歸後，從董建華到曾蔭權兩任特首，在「立法扯皮」和「司法獨大」掣肘下，行政主導今非昔比，有名無實，施政或「議而不決，決而不行」；或閉門造車，朝令夕改；或屈從民粹，爛尾收場，一句話，行政效率「超低能，勁搞笑」。在「寸土尺金」的香港，啟德機場舊址、西九填海區等大幅珍貴土地漚草十多年，面對樓價「高處未算高」，對八成未被開發的土地居然缺乏長遠規劃；從高鐵到港珠澳大橋到港鐵各支線建設，到中環灣仔繞道填海工程，從策劃、諮詢、立項到設計、撥款、施工，無不陷入「牛步化」怪圈，以致成本倍增，效益低下，嚴重削弱香港核心競爭力，令香港經濟發展無論在「質」和「量」方面都大大落後於廣東、上海、新加坡，連人均GDP都被澳門超越！港人對當局的不作為、低效率已忍無可忍，對「邊緣化」的擔心與時俱增，求變之心日益凸顯。
在這種背景下，適逢下任特首選舉拉開序幕，人們注意到：梁振英對選特首的取態旗幟鮮明，有強烈使命感，公開宣稱「當仁不讓」，「不斷努力，繼續努力」；在「備選」方面坐言起行，做足功課，勤力落區，「逢請必到，凡到必早」。單是這樣的效率，就值得港人將「改變」的希望寄託在梁振英身上，期盼梁能夠成為有作為的、開拓型的下任特首。與此相反的是，范徐麗泰在參選態度上飄忽不定，一陣子做唐英年的「支持者」，一陣子做自己參選的「挑戰者」，一會兒又回歸唐的「支持者」，一會兒又「不排除」做「挑戰者」，總之「五時花六時變」。至於唐英年的參選取態也是莫名其妙，開頭是「坐定粒六」，由「家臣」出頭「水下作業」，等待「黃袍加身」；及至後來辭去政務司司長職務，卻又說「認真考慮」，至今對參選都是停留在「外交辭令」，仍是「猶抱琵琶半遮面」！
正因為范徐麗泰、唐英年在參選態度方面曖昧不清，犯了類似回歸以來港府施政「議而不決，決而不行」的同一毛病，市民見微知著，明白難以將「改變」希望寄託在用舊思維方式行事的人身上，免得「換湯不換藥」，延續原來的不作為，因而一個民望插水，一個民望低迷。此消彼長，梁振英自然後來居上，此乃「求變」的「時勢造英雄」也。
第二，是中產階級尋求政治上代言人的反映。最近兩個月，隨着下任特首競逐「雙英之爭」明朗化，表態支持唐英年的工商色彩較為濃厚，若干大財團或明或暗傾向「挺唐」，而表態支持梁振英的較多為中產階級及基層人士。這種結構光譜在民調數據中有所折射。
香港在上世紀七十年代經濟起飛成為「亞洲四小龍」之一和遠東國際金融中心過程中，以及隨着中國內地改革開放，香港勞力密集產業北移神州，以金融為龍頭的服務業佔了GDP九成份額的歷史進程中，香港形成了一個龐大的中產階級。這個中產階級涵蓋了商業銀行、投資銀行、財務顧問、證券、基金、債券、期貨、黃金、保險等金融專業人士、地產代理專業人士、醫師、律師、會計師、測量師、工程師、教授、講師、教師、中高級公級員、企業管理層、中小企業廠商東主、各種中介機構高級經紀、上市公司大企業資深職員、歌影視藝人、藝術家、作家、名記者等等，連其家屬大約三百五十萬人以上。中產階級多數有樓有車，受過高等教育，公民意識較強。這個群體是稅基和納稅主體，佔了政府薪俸稅總收入大部分。本港的簡單低稅制及稅基狹窄背景下竟能連年盈餘且財儲豐厚，實靠高地價、高樓價、高租價來支撐；而本港的私人樓宇和寫字樓，大部分最終由中產階級消化和承租，實際成為政府庫房賣地收入的間接進貢者。
香港的中產階級有一個處境上的尷尬，就是交稅多而福利少，權利與義務不相稱。經濟好時政府催他們交稅，報稅表填遲幾日就要被告上法庭罰款，經濟差時政府「派糖」、「扶貧」只惠及草根階層，中產即使淪為負資產也只能自生自滅。所以，他們希望改變這種「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和血」的不合理格局，社會改革理性意識最為強烈，參政意願也較高。
中產階級有一個背景，絕大多數是由草根階層一步一腳印打拚上來的，今天雖已是小康狀況，或者屬富貴一群，但民間疾苦卻是曾身歷其境，飽嘗其味，容易感受，不像「含着金鎖匙出世」的「富二代」有「何不食肉糜」心態。另一方面，中產階級也「鼓足幹勁，力爭上游」，提升自己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不會有「仇富」心理，比較渴求社會安定繁榮、個人安居樂業，對衝擊現存社會秩序、違反法治精神的過激行為天然反感。
綜上所述，香港的中產階級是「一國兩制，港人治港」方針的重要支持群體，是國際金融中心的中堅樑柱，是尊重、維護法治的主力軍，是與草根階層血肉相連的盟友，總之，是「推動社會發展、引導社會消費、塑造社會規範及主流社會價值觀的主體力量」。「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在「金融中心、貿易中心、航運中心」的香港，最能代表先進生產力、代表主流社會價值觀、代表七百萬港人根本利益的並非大財團，而是中產階級！有些人以為「沒有大財團點頭，難以做特首」，其實是忽略了「香港社會各階層的分析」！相信中央對此有着透徹的了解。
梁振英在民調中後發先至並非僥倖。不要忘記梁本身就是測量師，是典型的中產階級。隨着數月來不辭勞苦、風塵僕僕，「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改變了以前城府太深的缺點，梁的理念、見解、政策研究心得、魄力、誠意逐漸為廣大市民尤其是中產階級所認同。加上梁知難勇進，「有條件要上，無條件要創造條件上」的毅力、氣概，更令擔心世界經濟再度衰退、金融海嘯重臨的港人希望由較有領袖感召力的梁振英做舵手，應對風浪、駕馭大局。民調結果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還有五個月才選特首，梁振英雖然有希望，卻是無把握。無論如何，此次民調支持引人注目的變化，不啻是一個轉折點，值得中央和未來的選委們深思！
劉夢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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