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幾乎第一眼──不,第一次交談──就喜歡對方。大家都喜歡德布西如夢如幻的音樂,都喜歡印象派的畫作,都喜歡坐在太陽底下看書,都喜歡寫作……
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喜歡對方。
可是,大家的興趣都難以維生。日間工作,晚間寫作,成為他們十幾年來的生活。斷斷續續的寫作,不適合創作長篇巨構。陳文風花了好長時間,才寫出第一本長篇小說,但銷量實在不怎麼樣,生活始終逼人。兩個人到了三十多歲,都找不到穩定的工作,不得不一直打散工維持生計。賺來的錢僅夠餬口。不過,陳文風一直都說,只要能和她在一起,再窮也值得。她以前一直同意,可是,四十歲了還過這種生活?她難免質疑。有時兩人因為手頭拮据而吵架,完全是雞毛蒜皮的事引起。陳文風很快知道到底發生甚麼一回事,好不容易,終於找到這麼一份高風險的傳送試驗工作。
──不,我不要你冒這麼大的險。
子慧在心裏吶喊。
子慧問過張學然:「人在被分割時,到底腦裏還會想甚麼?」張學然笑着答不知道,也許還沒有來得及想甚麼,整個傳送過程已經完成。
子慧剛開始擔心時,一切已經結束。
可是,她內心像過了一輩子那麼久。
所幸,這已成過去,陳文風已經回來了。
負責接收的光柵打開門後,陳文風遲遲沒有走出來。
子慧甚麼也聽不到,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比雷聲更響亮。
眾人的目光,聚焦在門上。
兩個工作人員聽從張學然指示去光柵看。
很快看到是甚麼一回事。
光柵裏沒有燈,但用白色大光燈射進去後,即使這兩人身後的其他人,也清清楚楚看到陳文風的頭脫離了身體,在光柵裏兀自擺動,血正自他頸下汨汨湧出,形成一攤血。
現場肅靜死寂了一會後,一陣陣驚叫聲才此起彼落。
有人馬上昏倒,也有人奔門而去。
外頭的人雖然看不到,但已猜到不妙,不約而同用手掩口。
現場突然變得兵慌馬亂。
張學然木然了一陣後,按照緊急指引指揮下屬工作,救援隊伍也馬上行動。
當然,一個人的頭和身體分離了,肯定是返魂乏術。
等有人想起子慧時,她已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待續)
電郵:albertam@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