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美國前總統尼克遜於1971年8月15日突然宣布美元與黃金脫鈎,一度令全球金融市場天翻地覆,但近50年以來,「美金」仍被選為國際金融體系的支柱,也讓美國政府以低廉的成本借貸、甚至以其本幣向別國施壓。不過,曾在克林頓內閣擔任美國商務部副部長的耶魯大學管理學院前院長加滕(Jeffrey Garten)直言,「美金」作為全球首席儲備貨幣地位的最大威脅在於美國自身。
疫情引發的難題無疑是各國大搞「大水漫灌」,「萬物齊漲」不時令人回想起1970年代的「滯脹」(增長緩慢疊加通脹高企),而當年通脹噩夢的源頭之一正是美元突然不再與任何東西掛鈎,中東產油國為免美元計價的原油出口收入下降,因而決定上調油價。
加滕接受本報獨家專訪時表示,通脹是要提防,但未至於會像1970年代般嚴重,因現時物價的上升,很大程度上來自疫倩引發短期供給不足,而沒有當年那種嚇人的能源價格飆升,或不斷要求加薪的強大工會。此外,政策制訂者有1970年代的有前車之鑑,聯儲局的獨立性及經濟管理能力均遠勝當年。他在最新著作中提到,1970年代通脹的禍根之一是尼克遜為了增加自己在1972年競選連任時的勝算,向時任聯儲局主席伯恩斯(Arthur Burns)施壓,導致息口過低。
真正令他感到美元地位有危險的,是美國政治的兩極化和極端化,這是最危險的一點,因為會動搖外界對於美國法律和政制的信心。一個顯例就是在今年1月6日國會山莊發生的騷亂,事件已令人不安,更大的問題是政界對事件中發生了甚麼、為甚麼發生都各執一詞;若然加上由前總統特朗普掛帥的共和黨極端派(Extremist)重新執政,「國際社會對於美國及其貨幣的信心有『插水』(Plummet)之虞」。
巧合的是,親特朗普的政治行動委員會現時手上的籌款累計超過一億美元;就算部分是去年大選時「滾存」下來,據報單計今年都籌得約5,000萬美元,吸金力顯著強過其他共和黨人,可見這位「狂人」人氣依然高企。惠譽早前將美國的主權信貸評級展望設於「負面」,指考慮到特朗普拒絕承認大選結果、一些州份修改選舉法,或削弱政治制度,若衝擊到政府機構管理能力,將不利抵禦經濟下行,繼而不利評級。
訪問當中他提到的另一主要威脅是央行數碼貨幣(CBDC),「也包括中國的數碼人民幣……雖然趨勢如何發展下去沒人知曉,但很清楚的是,北京在思想上比華盛頓走得更遠」。
法國外貿銀行經濟學家吳卓殷認為,市場對數碼人民幣的關注點在於它能否幫助中國的繞過環球同業銀行金融電訊協會(SWIFT),可是動搖美元地位的條件還包括人民幣實現完全自由兌換,資金自由進出內地,於跨境結算的份額顯著提升,這些都有待觀察。
加滕直言,現在就像1971年,正在邁向新時代。尼克遜政府當年不僅重塑全球金融體系,另一個重要的意義在於驅使西歐和日本分擔維持國際體系的重擔,而成事的一個重要條件,乃美國當年的單邊影響力強。
不過,現在美國要發揮國際影響力,比起以往更加需要盟國的支援,況且中國與美國之間的差異,遠遠大於西歐或日本與美國之間的差異。
他續表示,現在美國政府要制訂一整套對華政策、並且要果斷執行,比起以前困難了很多,原因是各國經濟融合程度不可同日而語,而美國國內對於中國的看法並沒有共識,部分人認為是「競爭夥伴」,部分人則視中國為「敵人」,更不用說華爾街、硅谷及企業;而且當年尼克遜身為共和黨人,尚且能得到民主黨控制的國會兩院支持,可是現屆政府恐沒有這種後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