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經濟新常態、供給側改革之後，中國官方日前透過「權威人士」之口，重申經濟已進入了L型階段，U型或V型的反彈不切實際，政府亦不會為了保經濟數據重蹈四萬億強刺激的覆轍。所謂L型，最直觀地說明官方已放棄GDP的高增速，接受中低速增長，且將是漫長的過程。
當下的中國經濟已顯出了L型的種種特徵。經濟持續下行，產能過剩堆積，生產萎靡不振；企業成本高企，開工不足，尤其是民間資本投資急劇萎縮；外資投資意願下降；房地產博弈膠着；資本市場亂象集中爆發，P2P跑路現象層出不窮。
其實，L型增長是經過改革開放近四十年發展之後，面對環境資源透支，中國不得不邁的坎，若能擠掉泡沫，革除積弊，以速度換質量，中國經濟脫胎換骨，將是幸事。問題焦點在於，外界對於中國改革的前景缺乏信心，發展預期不明朗。MSCI本周三第三次將A股拒之門外，延遲納入MSCI新興市場指數。中國歐盟商會的調查顯示，四成七的受訪歐洲企業有意在華拓展業務，相較於二○一三年的八成六，大幅下降了三十九個百分點；五成六的企業表示在華經營正趨困難，較去年上升五個百分點。
北京高層將減產能列為今年經濟五大戰役之首。減產能的重點和難點都是國企，吸血的殭屍企業也以國企為主，雖然他們數量未必多過民企，但耗光了絕大多數的財政補貼資金。僅今年一個季度，就有央企虧損超過五十億元人民幣；曾經靠行政「拉郎配」將四家企業打包組建、急速躍進世界五百強的天津渤海鋼鐵集團，在負債纍纍超千億之後又拆分解散。這些折騰、虧損的成本，到頭來還是全民埋單。資源要素配置的畸形，拉低了經濟發展的效率。L型經濟、速度放緩不可怕，可怕的是速度未換來質量，而導致「雙降」、「雙輸」，那將是中國經濟不可承受之重。
同時，中國卻又呈現出「M型社會」的另一面。富者愈富，窮者愈窮，本就脆弱的中間階層、中產階級向下塌陷，社會整體財富分配在中間地帶的缺口擴大。高昂的房價、稅負，教育、醫療、社保等公共服務的短板與扭曲，叢林法則盛行的「水滸化」社會，震盪錯亂的股市，如收割機一般掃蕩着「夾心層」。官二代飆權，富二代炫富，寒門子弟、小微企業的上升渠道、發展空間卻狹窄、僵化。
一個凸出的表現在於，面對社會治理領域出現的問題，公眾的不安全感增強，深感挫敗、無力、無奈。今年發生的問題疫苗、校園毒跑道、毒教室，都肆虐十幾個省市，孩童發燒、暈厥、流鼻血，問題怵目驚心，其性質之惡劣，人神共憤，絲毫不亞於二○○八年的毒奶粉事件。更荒唐的是，這些毒跑道竟然完全合乎國家標準。蓋因為所謂的標準只負責檢驗塑膠顆粒，卻毋須檢測有毒氣體。整體的技術監測、標準設置、安全監管體系形同虛設，只是耗費公帑養了一批尸位素餐的官僚。
面對這些惡性事件，重要的不單單是對無良奸商、瀆職官員、御用「磚家」的口誅筆伐，而需要真正的亡羊補牢。然而，除了媒體的曝光、馬後炮式的監測和一些小官小吏的表態，社會公眾看不到嚴肅的面對和徹底的反思。其僵化的處理模式，也許又會在一陣「轟轟烈烈」的專項排查之後歸於沉寂，其他類似問題仍將深埋掩蓋。讓孩子們從小生活在毒食品、問題疫苗、毒跑道、毒教室的環境中，卻去奢談社會治理的前景，恐怕社會結構只會愈來愈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