橫眉冷看:為學日益 為道日損

人生識字憂患始,姓名粗記可以休。書不一定愈讀得多愈好,有時知識愈多,機心愈重,如果連出世之事也以入世之心而行,則人間便再難有清淨樂土。近年佛門是非多,我認為部分原因是出家人太有智慧,他們爭取利益、自我保護的本領已不亞於在家人。人生難得糊塗,若天下間再無糊塗之人,則世間便再沒有難得的人生了。

早前本港一間大寺廟要遴選方丈,兩位最熱門的僧人都同告落選,由另一位資歷較淺但擁有博士學位的法師升任。近日,落選的僧人接受訪問,說他倆在遴選中失敗的主要原因是沒有博士學位。

聽到這個理由,使我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去年,香港大學要委任副校長,陳文敏先生大熱倒灶,據說其中一個原因就是他沒有博士學位。沒料到,如今大道場也想跟最高學府看齊,同樣崇尚高學歷。所謂「書到今生讀已遲」,佛門向來相信輪迴之說,說不定落選者還會在心中暗自埋怨,何以前生不多結書緣。

正如老子所說,「為學日益,為道日損」,世俗人重在「為學」,出家人重在「為道」,兩者偏重應有不同。前者力求愈學所知愈多;後者只管息妄歸真,理當要求世俗智慧愈來愈少才對。以往,不少千年名剎的方丈住持都是一字不識之人,但這等高僧大德多是有修有證、心地自明。古代的六祖慧能大師、當代的廣欽老和尚都不通文墨,卻被視為國之瑰寶。傳聞廣老在生之時,可感得猛虎皈依、猿猴獻果,功夫之高,不是今日一般出家人所能比擬。昔日,廣老最反對出家人去攀求甚麼高學歷,他認為知識愈多,人心反而愈受障蔽。事實亦然,今日出家人的學歷普遍遠勝昔日,但不少道場的是非爭端,卻比上市公司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