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獨」,一個幾年前還是相當陌生的名詞,你跟人家說起,會被當作夢囈。今時今日,卻儼然變成「思想前衞」、「有理想」、「敢於反抗權威」的代名詞。於是乎,堂堂最高學府固然刊文研究所謂「民族論」,小貓三四隻也成立以獨立為職志的政黨,還有人說本土派已經與民主派和建制派鼎足而三,甚至有人將今日香港與台灣相提並論,斷言「天然獨」將成為年輕人的基因,從此港青將與中國漸行漸遠。
更令這批港獨分子勁頭十足的是,不論港府抑或中央政府均開足火力鳴鼓攻之,港府高官發出港獨言論違反《基本法》將依法追究的強音,內地官媒則直接將港獨思潮提升到違反憲法中體現國家主權、統一和領土完整規定的高度。問題是,除非當局真的拿幾個港獨分子開鍘,以儆效尤(觀乎佔領之亂後頭面人物至今仍然秋毫無犯,當可排除這種可能),否則根據「愈批愈香」的鐵律,類似香港民族黨一類採訪的記者遠比其成員多的組織,只會陸續有來。正所謂「黨報批判,必有可觀」,書籍也好,電影也罷,概莫能外。謂予不信,只要看看早前一套打正本土主義旗號的電影,本來只屬小眾趣味,充其量只能滿足小文青那種「我看過了我多有品味」的虛榮心態,豈料在黨報重點招呼下,頓時行情看漲,一票難求,內地官媒行銷能力之強,可見一斑。
當然,港獨分子坐而論道,打打嘴炮是滿在行的,但他們心知肚明,所謂港獨只能說不能做──即使說也只能在羅湖橋以南大放厥詞,而斷然不敢越雷池半步,真正實行起來,不用等到駐港解放軍出動,單是斷水斷電就夠難熬的了。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試試換那些言必稱「港人優先」、「中港區隔」的政客做特首,保證他們像阿扁那樣,大興港獨「辦不到就是辦不到」之慨。
事實上,港獨的虛妄,路人皆見,強知以為不知,不是天真無邪就是別有用心,不是無知就是無恥,二者必居其一。筆者在這裏想探討的,反而是港獨論述背後的「獵巫心態」。
不知大家有沒有留意,在本土派心目中,要解決香港的問題,只要停止所謂中共的「壓迫」、「赤化」、「溝淡港人」即可──儘管本土派的老少頭目中,不乏配偶連廣東話也說不標準,甚至本身正是「溝淡」的產物者,但這時候只要適時地強調自己是文化論而非種族論者,祭出「核心價值」作擋箭牌,自可拒敵於千里之外。
這種「獵巫心態」,其實並不陌生。當年老董在位被冠以「建華之亂」污名,彷彿此君一去香港前景即一片光明。有一個笑話是這樣的。甲乙二人在街上撞個滿懷,甲曰:「老董教你行路乎?」乙對:「我以為你是老董」,結果二人握手言歡,相逢恨晚。事實證明,董下曾上,曾去梁來,這個「巫」走了,自有另一個「巫」頂替,貧富懸殊、產業結構單調……問題照樣大堆大堆的擱在那裏,明天並不會因此變得更好。今日本土派所謂「中共殖民」,說到底只是「一日最衰都係XXX」的變奏升級版,凝聚人心,方便得很。
這種尋求「終極方案」,凡事希冀畢其功於一役的思想,其實正是中國人基因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翻開一部近代中國史,由共和到革命,由革命到馬列主義,由馬列主義到一部分人先富起來,人們一而再、再而三地相信今次是撥亂反正,從今一切都會好起來,卻始終不屑於「多研究些問題,少談些主義」,結果希望一次又一次地幻滅。儘管本土派諸公以做中國人為恥,但不認不認還須認,單是他們天真地相信港獨後「一天光晒」,便已是不折不扣的「認祖歸宗」的表現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