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字迹娟秀,估計是一位少女寄來的賀年卡,上面寫道:「劉先生:你好!每日看你的文章,自己才覺長大,世間有先生你這個好人,真願你身體健康啊!你的文章,字句裏在太陽的照射下都閃耀着無窮無盡的色彩,你的文章,字字金句,不會背地裏不平,背地裏憤慨,背地裏憂傷,心中的甜酸苦辣都抖出來見一見陽光。順此祝你身體健康!定符下頌。你的長期讀者」。讀了後我真是老懷大慰,對我來說無異苦旱甘霖,因為我正在接受最煎熬身體的化療,所以我深深感謝這位讀者的祝福。
「書有未曾經我讀,事無不可對人言」。我寫文章,即使是談「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往往都要結合自己的所見所聞所經所歷,絕不假話連篇。巴金先生提倡「講真話」,此事可說是中國最大笑話。人生在世就應說真話,怎麼需要一位文學大師來提倡?原因是說假話已成為中國的國民性,人人說假話,說得好的人就當官,騎在人民頭上作威作福,而世上的苦難卻都由我這類說真話的人來承擔。
三十多年前我初入貴境,曾經在觀塘馬路上拉車,朋友笑我:「你怎麼做這種工作?」我說:「我要生存,甚麼工作不可做?我在『五七幹校』也常拉車,那是變相勞改,不得分文,怎麼不見你也這麼問我?」我雖在香港拉車,卻有獲得最大自由的感受,無比幸福!我在香港遇到任何苦難,如長期失業、長期患病,我都會想:無論如何都沒有我當年坐監那麼痛苦!如此一想,也就心情舒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