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井天編《聶紺弩舊體詩全編》中有三十多首贈黃苗子的詩,其中有首七律:「不問歌台與舞台,蒼蠅何處不飛來。蹣跚舞影人跳井,格磔歌喉鬼劈柴。終賣腹心張耳德,始蒸豚犬易牙才。寰球小小千重壁,此物多多萬斛埃。」這是一九六四年讀毛澤東詞《滿江紅》(小小寰球,有幾個蒼蠅碰壁……)後所寫,無論如何上綱,都說不上是反詩。
有意思的是第五、六句,其意為:這種人的德行,最後一定會像張耳那樣,出賣自己最知心的朋友;而他們的發迹全像易牙那樣,雖然只會給主子做飯(烹豚犬),卻有出眾的逢迎諂媚才能。張耳與同鄉人陳餘為「刎頸交」,最後把陳餘出賣了,張耳降漢,與韓信一起擊敗陳餘。
又有一首:「戲演一台又一台,難逢富貴逼人來。詩成北大荒乾菜,心似廣東話濕柴。荷葉飯無張角米,冬瓜盅少易牙才。高軒偶有芳嘉客,親致長安市上埃。」黃苗子二○○五年八月註:「濕柴,廣東俗語,指『點不透』的人。」黃、聶二人是北大荒勞改難友。
我打電話問北京友人有關黃苗子情況,據說黃已否認文革前出賣聶紺弩,更否認是公安部線人,但承認文革中寫過批判聶的文章。為何會有近三十首聶贈黃的詩存檔公安部?這種事極易解釋,黃也是右派,也會被抄家,公安抄家時對文字材料最為「金睛火眼」。聶那兩年既交代香港高旅寫信寫詩「要慎之」,自己當然也會謹慎,他是效法司馬遷寫《史記》「藏之名山」,他的大量詩詞藏之公安部,當然也可流傳後世。真正的文人何求?並不醉心於一張白紙換一千億元,而是希望像李白那樣,幾千年後都有大人小童唸「床前明月光」。
毛澤東「分化瓦解」策略非常見效,迄今仍見右派子女栽贓陷害聶紺弩老婆偷人,死無對證。中國社會道德重整遙遙無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