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寒冬,花盡落,枝垂敗,然而泥土裏的新芽卻在暗暗騷動,靜待初春的來臨。水墨畫大師余元佳以一支筆,畫出這枯榮生死間最獨特的景致與情感。「你以為秋之落葉令人傷感?其實它可以作肥料,滋潤其他生命,有其可愛之處……」在即將舉行的「余元佳十八年作品回覽」,可見畫者眼中的名山大川、古溪幽徑,在四時一剎的躍動寧謐,加上其自成一家的筆墨意境,盡現自然之美。
「荷花玉蘭,原產於南美,廣東人稱為玉蓮花,在太子道聖德肋撒堂旁種了兩棵,夏天開花,白白的,好香;西府海棠是文人至愛,朱自清曾在《看花》中這樣寫︰海棠本無香,昔人常以為恨,這裏花太繁了,卻醞釀出一種淡淡的香氣,使人久聞不倦……」花色香氣,在余元佳的一言一語中,緩緩盛放。
年已古稀,這老人不減對花的熱愛。五十多年來,走遍大江南北,或徘徊於清晨的旺角花墟,都是為了看花。「南方無杏花,走到蘇州的太湖東山去看,下起雨,還衝下車……在北方人眼中,很傻吧。」於是他筆下的杏花,就像剛被春雨沾過的,瓣葉朦朧,水氣活現。畫得逼真,皆因他執着於觀察。「畫,不能生安白造,必須依靠實景為創作母體。我會親身去看花,仔細辨識其枝、葉、瓣、色與形,再翻查資料,探研一番,才得細緻。」
自然景觀從來是他投放感情之物,因此落筆之時,往往加入虛幻元素,如想像的情節、故事與環境,藉此為畫立意,呈現感受。像畫題《君子將息兮,其形也美》,畫面是垂敗的荷葉四散池塘,沒有花,枝幹卻保持倔強;又像《紫薇幽蔭留人醉》,寓意自由探索新天地,鳥於花叢中飛出,只得背影,卻讓人想到牠振翅欲飛的興奮。
「在用筆用墨上,我常常暗暗告誡自己︰你在從事中國畫,不能丟掉它最獨特的東西——筆墨!因此,我這些年來不斷地加強它。深深自覺,筆墨對於我,就如辛辣對於湖南人、四川人般,沒有它就吃不下飯。」畫玉蘭,如化了淡妝的少女,各有表情媚態,觀眾就像剛打開窗口,繁花由遠至近,逼出瓦頂,盛放於眉梢之上。
獨特的視點與用筆,又讓他的畫作浮現電影感——人的背影,隨山路轉折;群鷹比試,背景澄藍,卻有風起雲湧之感。用色上,他自有一套作法,像《老櫻著花,蒼勁嫵媚》,鮮艷背後,是一片深沉神秘的黑,留下無限想像。「黑,是我們的民族傳統。古時智者多穿黑,代表了智慧、深沉與莊重;楚國的器具多用黑紅對比,黑讓漆器上的紅花更美;現代時裝也多用黑白。」
追溯傳統之餘,他也銳意創新,於寫畫過程中混入西方技法,例如用冷暖色來營造遠近,而畫作《黃金間碧玉 白璧嵌紅丹》更用上Leonardo da Vinci在《最後的晚餐》採用的焦點透視法,細緻地為竹林與群雞布局,讓畫面焦點清晰,且有流動感。
「美的事物能為生活帶來點綴,讓人得到無形享受,精神得以鬆弛……像廿前的這個時候,走在九龍塘,夾道都是樹,看它們彎彎曲曲,蜿蜒伸展,很寫意。」珍惜萬物之美,源於他一度自我壓抑,幾近無法作畫。「我原是台山人,49年來港後又回到內地,不久文革便爆發。人人搞革命,畫樹,一定要筆直硬淨,彎一點,輕則被批成小資產階級,重則有機會連累親人……」機緣之下,他來到香港生活,並再次與自然之美接軌,更試過走遍全港大小山頭,畫下《千呎香江圖卷》。近年,余續以長卷形式記錄在中國名山大川的見識感受,而畫中的古樸之美,隱含了時代改變的足迹。像他近日畫的古村雨景,盤曲入山的人影裏,有一把鮮藍色傘子,「Ebay」二字映入眼簾。「美景之中,就是有這份矛盾。年老的想保持古村靜謐之美,年輕的卻希望新事物走進來,改變貧困生活。將來是怎樣,有誰知?」
展期及時間:1月2日(1:00pm~7:00pm)、1月3~5日(9:30am~7:00pm)、1月6日(9:30am~5:00pm)
地點:香港中央圖書館展覽館1~5館
生於1943年,師承嶺南派,擅長寫生,新作《余元佳畫集(第十輯)》將隨展覽推出。
1 畫作《最後的晚餐》為亞洲最貴當代藝術品No. 1!
4 先後4次在香港舉辦個展。
5 立志入讀湖北美術學院,卻在第5次高考才考入。
17 17歲跟友人遊歷北京和上海,被西方藝術打動,決心鑽研。
40 現於巴黎舉行的個展,是最多作品展出的1次,共有40件。
500 畫作《憂鬱的人》於90年以¥500放售,廿年後卻以千萬元成交。
1996 1996年發表的作品《面具系列No.6》,曾創下拍賣紀錄。
2000 第1次賣畫已賣出2,000美元。
撰文︰戴寶瑩
攝影︰謝孝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