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那璀璨年代避風塘

源自水上人

與年輕一輩講起避風塘，他們口中只有以蒜頭辣椒碎爆炒的避風塘炒辣蟹；老一輩如我，就會感到一陣唏噓！講起避風塘，我腦海裏仍是浮現七、八十年代，銅鑼灣怡東酒店對出那燈火璀璨的繁華年代。那時候每逢入黑，便有大量食艇聚集，海鮮艇粉艇麵艇冰艇生果艇酒水艇縱橫交錯，在艇上燃起爐頭做生意，猶如一個海上食城！除了食艇，也有花艇歌艇，最記得常聽到有人唱《鳳閣恩仇未了情》，好不熱鬧！

說起來，這種香港獨有的文化，不經不覺在空氣中蕩漾幾十個年頭，雖然避風塘自1883年已興建好，五十年代才踏入全盛期，每逢打風，漁船和私人遊艇都會駛進避風塘，避風塘飲食文化亦在此時逐漸成形；話說當時的港島人都愛在飯後走到避風塘納涼，慢慢水上人便乾脆於晚上做起生意來，起初只是接人去遊船河，至六十年代初開始，便有水上人做食艇；風氣更愈趨強勁，到八十年代，基本上甚麼都賣，富豪商賈達官貴人明星以至升斗市民都來幫襯。

以往每隻艇都只賣一種東西，有專賣生果，有的專賣糖水，甚至有小舢舨出租麻雀供食客吃飽耍樂。每艘食艇都會吊起不同顏色的燈作標示，客人離遠都能鎖定目標。更有專人引路，帶領客人登上艇家駛來的小艇出海，小艇叫「搖櫓」，是客人用膳的船，沒有摩打，要靠人力划船，一扭一扭的把艇搖出去，十艘八艘客船就圍着煮食的艇等開餐！菜一預備好，夥計便「艇過艇」般將菜傳到客人枱上，你覺得他藝高人膽大，他們不知幾鎮定！

名艇雲集

當年數一數二的頭號名艇，必數賣海鮮出名的漢記及以粥粉打響名堂的興記，人人都要爭相靠攏爭生意，惟獨他們能氣定神閒，停靠在浮標旁等待客人自動「游上門」，認真巴閉。有甚麼好吃？當然不是坊間見到古靈精怪的避風塘豆腐、避風塘金沙骨之類。漢記以海鮮起家，以辣蟹聞名，標榜正宗避風塘風味，用的調味都是香濃的豉蒜辣椒，皆因當時的食客喜歡飲兩杯，醉醺醺下味覺都變得遲鈍，而這種濃惹香口的炒料最能增進食欲。記得當年漢記的大廚架起火水爐，以猛火炒蟹和炒蜆，風一吹，辛香的味道傳遍海面，食客無不聞風而至，成為當時最火紅的食艇。與漢記相連的興記，主打粥粉，以二十多元一碗的燒鴨河和艇仔粥走紅，生意額拍得住賣海鮮的漢記，人稱「艇王」。

煙消雲散

上食艇開餐，以七、八十年代的物價來說，算是高消費。像炒蟹每斤要80、90元，所以光顧的多是有錢人；當時本公子正值事業高峰期，也算是有點閒錢，閒來都會到避風塘開餐。炒辣蟹、東風螺、燒鴨粉、艇仔粥、白灼豬肚、韭菜花……聽着歌女用粵曲腔唱英文歌，煞是過癮！這種繁華的日子延續了數十年，由於幫襯者眾，海上的污染問題亦愈來愈嚴重，更有食艇曾釀火災，於是政府在1995年禁止在舢舨上煮食，避風塘這本土經典風情終於煙消雲散，令人惋惜。唉！

雖然坊間打正旗號賣避風塘菜式的餐廳很多，但全屬「上岸舖」，在海上吃大餐的興致盡失，菜式味道總是差一截；我覺得所謂的正宗，其實很受環境影響，坐在舖內吃辣蟹，始終不是味兒。要吃，唯一選擇是尖沙咀的興記。它是上述提到的「艇王」興記，上岸後幾年在尖沙咀開店，辣蟹全港第一，充滿濃郁的豉蒜香，又帶點點酒香，味道馥郁紛陳；燒鴨河粉也不俗，當然消費也高，人多起來即使訂位也要等餐飽。

捲土重來

最近經過避風塘一帶，發現食艇竟然重現江湖！海旁掛滿寫着信記的橫額，好奇打探，主理人開哥正是以前銅鑼灣避風塘的水上人，3位哥哥是以往避風塘食艇牛仔、紹記和棉記的主持人，他自小便在艇上幫忙打點，對炮製避風塘菜式瞭如指掌；更請來以往主理粉麵艇的哥哥兩兄弟拍住上，做出當年風味無難度。聽他說，近年政府有意重建避風塘文化，他於是重整旗鼓，捲土重來，在艇上做生意。

辣蟹、炒蜆、泥鯭粥、東風螺、燒鴨粉和艇仔粥，昔日王牌菜一應俱全，辣蟹做得不錯，因海鮮是每天入貨的新鮮貨色，天天賣清不留夜，配料也濃香惹味，算是正宗；燒鴨河也不俗，河粉自家手切，又幼身又夠滑，那湯底最吸引，以鴨骨和魚乾熬，鮮甜味道拍得住舊時；艇仔粥有齊及第和艇仔粥的材料，好足料。

本公子終於找到一個地方，緬懷一下昔日好時光，雖然以往的紙醉金迷、繁華盛世不再，但身處避風塘中央，回望銅鑼灣的霓紅燈影，海面閃爍着金光，昔日的避風塘風貌還是會在腦海中浮現，雖然已成過去，但回憶總是永恒，也最教人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