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少完成這一季。」換句話說,這一季,可能是他最後一季。對潘志豪,是熟悉而陌生的,可以「一輪嘴」說出他的「威水史」,卻鮮有聽見他的心底話。常說「四十而不惑」,適逢他剛踏進4字頭,就用4句話親自演繹這些年,重新認識這位一代傳奇。
七枚聯賽指環,三面銀牌盾,屢披港隊戰衣,闖過CBA……無數榮耀,堆積成「香港第一控衞」的稱號,從「弱冠」到「不惑」,轉眼經年,依然屬於潘志豪。
我讓阿豪評選生涯「Top 3」時刻,他笑用一句「唔記得啦」,輕輕帶過本地獎項,倒是進軍CBA的經歷,記憶猶新。「(新浪獅)叫我跟操,心想『咪玩啦,得咩』。畢竟沒人試過,很害怕,又自覺有份使命感。」他靦腆笑笑。「一條路,有人走過,就平坦得多。我想證明,香港球員可以去其他地方打球。」
其實,那年20歲出頭的他,已是甲一新青聯隊長、最炙手可熱的新星。走別人走過的路,也「大把世界」。但他的世界,廣闊一點:「學界、甲一,就是這個水平,跟職業差太遠了。」差別在哪裏,是一條簡單的數學題:「香港學校、球隊,一星期頂多練習三課。人家呢?一天兩課。兩星期練習量都比你一個月多,還沒計算私底下的……」因為職業的法則,就是汰弱留強,對手如是,隊友如是。「球隊、教練會提供支援,但不會24小時捉住你。很多事情要靠自己,而最重要的,是你的心。你有沒有心打球?」
心,好像很虛無,卻是最紮實的基礎。在阿豪眼裏,有心的話,練習再難捱都會捱過,又或者,不應該用「捱」來形容。「有朋友說,我好像不怎麼練習,已很厲害。我沒特別解釋,但同場前輩應了一句:『當運動員沒有僥倖。』你表面看我嘻嘻哈哈贏球,背後下了幾多苦功?你不知道,我也不會刻意說,因為這是我喜歡的事。」
在社交媒體當道的時代,比賽輸贏要紀錄,跑步、健身也要「打卡」,他卻不用努力包裝自己。「我從小喜歡打球,狂打狂打。你問累嗎?喜歡就不會累。當年還沒有教練,打完了,就『盲舂舂』跑啊,衝啊,跳樓梯啊……」望着馬路邊的燈柱,衝一支,慢行一支,再到後樓梯,跳個15、20分鐘……他笑稱會關好門,因為「被鄰居看見,以為你是傻的」。「都是一些無聊事,我不覺得自己很威。你想打好一點,自然會努力。」
就這樣,自然度過了許多年。阿豪從赤着腳,在街場「狂打」的少年,變成「第一控衞」,再變成永倫副選。轉變,有時候很難適應,他卻看得雲淡風輕:「正選、副選,不是看年紀,是看能力。年輕球員打得好,就接着打,我可以一分鐘都不出場。」他知道,他已退居輔助,助泰那得分,也助小將成長。
「我個人意見啦……」他「戴好頭盔」,說着對新生代,或新生代籃球的看法。「他們身體質素好了,背籃、外線、控球樣樣都齊,但沒有一樣特別突出的。」比方說,昔日提起翁金驊、胡國鋒,「一定是三分球」,放眼現在,卻難找到一個純射手。「我想,他們還沒搞清楚自己位置。如果我是內線球員,我會做好籃底動作,再練中距離、三分,當作Bonus。否則『兩頭唔到岸』,找一個前鋒好過啦。」
感覺是當教練和學界評述的體會,我問阿豪日後會否留在這個圈子,他沉默半晌,只說疫情期間確實想過退役的事。「開頭告訴自己,休息一下吧,直到街場封了,才覺得『唔對路』。很悶,悶到大清早找一些偏僻的球場,竟然要找!」他失笑,笑現實的荒誕,也笑球員的無奈。特別是這個年紀,經歷兩年的「空窗期」,回復狀態,談何容易。「我有想過,就這樣結束吧,不打了。又覺得,應該好頭好尾,輸贏都好,最少完成這一季。」
捕捉到關鍵字,這一季,可能是最後一季。
阿豪不是「Deadline fighter」,沒有進度要追,只有珍惜。而回顧漫漫生涯,若可「時光倒流一句話」,他想告訴21歲的自己:「堅持吓,再試吓。」便回到訪問最初,當年新浪獅撤回台灣,阿豪回流香港,改穿黃金戰衣,原來還有其他選項:「可跟隨新浪獅到台灣打球,也有兩支CBA球隊邀請試腳。但因為沙士,我留在香港。其實想想,既然喜歡,就應該勇敢一點,繼續闖。那麼整個生涯都會不同吧。」會更璀璨?但世事沒有如果,只知道這個時空,他畫了絢麗一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