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莊」(假名)是紐約大都會看守所內的鄰居,非裔二十八歲健碩魁梧的幫會頭目。他是個只有小學三年級的學歷而在街頭上長大的孤兒。大莊很有毅力和方向感,他決定了便一定設法落實。二○一八年裏從二月到九月,每天早上準時的拿着書簿筆具前來找我,一塊的到圖書館裏去學習。最後逢關過關,連續四科合格,九月初拿到了全國認可的中學畢業資格(GED:通識教育發展)文憑。大莊樂得合不上口來,不斷的向他的兄弟們展示他的文憑和說他學習的故事。
九月中,大莊在法庭上向判刑的法官細說他的生平,在看守所學習的心得和努力,最後取得驕人成果,也把我為他寫的求情信呈堂。法官被他的處境和故事感動了。不斷的勉勵大莊要加倍努力投入社會,以身作則,廣傳他的經驗和奮鬥的經歷。本來二十五年的刑期輕判為五年!全庭嘩然!事後庭外法官告訴大莊的律師,當她在讀那求情信時,她感動得連口中的咖啡也咽不下去。
大莊這次判刑的情況翌日便在《紐約時報》登了出來。大都會看守所見報的消息,歷來都是醜聞失誤等的負面新聞,難得這趟是喜訊,看守所特別是教育部光彩有臉,連看守所的所長也親自跑來圖書館找主任和大莊道賀。大莊告訴我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光輝自豪,這次的成功亮臉,給他的自信和體會,是前所未有的,比以前打贏了幫會群毆更有榮耀感!
跟着,一個名為「布朗」(假名)的非裔孔武有力的男子來圖書館找我,說要加入我的補習班,經主任認定後又是每天二小時的苦幹。布朗中三程度,在看守所兩年來也參加過不少輔導課程,也成功的通過了三科的考試,剩下數學一科,屢試屢敗,三次闖關都不過,現在找我幫忙補拙。布朗鄭重的告訴我,一個月後便要出庭判刑了,他極希望到時候能數學考試合格,拿到文憑,可像大莊一樣,獲輕判減刑。三星期後,布朗孤注一擲,僅僅合格了!布朗歡天喜地的拿文憑去了。兩星期後他到圖書館報喜的來,原本二十年刑期減至八年,他也忙着向主任道謝。
後來我才知道,布朗是那與大莊幫會競爭對立的另一個幫會的頭頭。
原來美國社會有兩大非裔人士的幫會,都是上世紀源自西岸加利福尼亞州,而發展為全美國性,無惡不作的街頭黑幫,各有好幾萬成員,全是非裔的年輕人。大莊的幫會暱稱「杖幫」,因其頭目都拿着時髦的手杖為權力象徵和武器,幫會顏色是藍色。跟杖幫誓不兩立的,是布朗的「血幫」,取其兄弟們血濃於水的意思,幫會顏色當然是紅色。這兩個幫會的成員和勢力,遍布美國各地城市,而各有地盤範圍。在監獄和看守所內也如是,不但是被拘留的人士,不少獄裏的工作人員、卒吏,都是這些幫會的成員,內裏角力鬥爭的複雜程度可想而知!
自從有了大莊和布朗的兩個成功例子,來圖書館學習的人便多了,簡直無從應付得來。找主任坐下來說,要系統化,在看守所的七個區層裏,每區層訓練兩三個導師,在區層裏天天授課,時機成熟便嘗試考試,如不合格而成績又不太差的,便個別的安排到圖書館來作針對性的惡補。主任同意了,着我把構想寫下來作一個報告,跟着便落實執行了。
於是一個學習的網絡和積極的氣氛鋪展開來了。一個跨區層,跨年齡,跨種族國籍,跨幫派的人文關懷也散播遍地!不但是考試,也不但是文憑,不僅是刑期,更為重要的是未來的憧憬,還要走的路程,和前面生命的餘暉和光芒,在我們心中照耀着!
何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