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永遠都不知道會得到甚麼(味道)!」「阿甘」念念不忘他媽媽的教誨。這是一九九四年電影裏的名句,也道盡了人生中的無常和無奈!真的,生命裏的循環節奏也是因果相應,福禍相隨的起伏跌宕,弄不清楚它是怎麼的來,怎麼的去。活着,就是充滿着驚與喜。
過去的兩年是非常困難的兩年,每天都在掙扎着,思考着人生的究竟,活着的意義。身處於充滿着仇敵怨恨,無名怒火,和暴力恐懼的複雜環境中,正是叫天不應,求助無門。孤身隻影的在豺狼群中,極度渴望聽到一言半語的鄉音,遠洋傳來家裏的消息。
二○一八年中的一天,律師到訪時說,在香港有一名叫「錫強」的發電郵到律師事務所,要求跟我聯絡。錫強是上世紀九十年代當我還在沙田威爾斯親王醫院時的同事,現在應該是有成有就的執業專科醫生了!還記得當年第一次見面時,我曾帶笑的問他,他「長大」後想幹些甚麼?
他說,「坦率的,我沒有甚麼大志願,我也知道自己的不足之處,但願做個好的眼科醫生就是了!」
我心裏直覺的告訴我這人很實在,是個安分自知的聰明人。我回了一句:這可也不容易的啊。
我們在沙田那醫院共事了四年多。我離開了中文大學後的第二年他也開始在港島北角設立他的私人執業專科醫務所,之後亦間中有來往聯誼。
這次他得知我在美國的情況後,便不斷的找方法跟我聯繫,最後在網站上找到我在美國律師的電郵,孤注一擲的看能否聯絡得上我。我懷着又驚也喜的雀躍心情馬上展開和他電郵電話溝通的申請程序。
錫強在工作百忙中每天晚上都跟我通電郵,更天天把香港、中國及世界上的新聞趣事都摘下來傳給我,而我每日都引頸的盼着能讀取到他發來的消息,那是我每天期望,我的安慰,我的精神食糧,把我的靈魂帶離這煉獄之地,奔送回家中去。
二○一九年初,為着三月底法庭判刑而要請求親戚朋友們為我寫信給法官,錫強二話不說的全港奔走,不但在香港和內地醫學界的舊知故友圈子裏為我說項,更在其他社會界別中錫強認為可能跟我有點兒交情或能施予同情的,他都撇開他的醫務,為我這事到處敲門造訪。他沒告訴我他曾碰過了甚麼釘子,受了多少冷言辱語,看了多少譏諷的臉色和白眼,他都無言無怨的承受着!
在我最困難的一段路上,錫強不斷的默默地支持着,無言無悔的陪伴着我和我的家人,一步一腳印的把我帶回家裏來。錫強與我,一點兒利益關係都沒有,一切都是發乎於心,本着三十年前相遇舊情的初心,貿然的在我處於人生谷底時伸出援手,雪中送炭。正是逆境辨真友,患難見真情!
回來三個月,會面聊談了幾次,細說了一些近況瑣事。最近一次是八月十四日通了一次電話。
三周前的一個晚上,錫強在書房裏倒在地上,離世了!時年六十一歲。
我在不見天日的時候,他在陽光裏為一個舊日的老朋友東奔西走。我現在回到家裏的陽光中,錫強卻撒手他去!
活着,就是在生命列車上的一段旅程,我們在車上萍水相遇,再交往已為時恨晚了。錫強先下車,他車上空缺的座位上填滿着我們對他美好的回憶,說不盡的懷念,和無限的感激。
錫強,謝謝你!
何志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