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公:審判律師浦志強

浦志強人高馬大,口才極好,平時總是提着碩大罐頭瓶做的茶杯,裏面泡着茶葉或胖大海一類東西,和西服革履不大搭調。一旦坐定打開筆記本,顯示器上一個滿臉滄桑的老婦臉就刺入眼中,她的額頭上寫了一個大大的「冤」字。這是社會學家于建嶸教授的一幅著名油畫,被浦志強作為電腦桌面。

洞察局勢 擅掌分寸

作為律師,他這些年不僅代理許多房屋被強拆等財產權官司,還有非法拘禁、攔截上訪等人身權官司,成為著名維權律師。其實相當多的應算人權案件,如由於調查汶川地震死難學生被下獄的譚作人案,給中南海講過課的周葉中教授的剽竊案及艾未未的政商案。最有影響的還是代理重慶大學生村官任建宇的勞動教養案。此案不僅獲勝,且在他奔走呼籲,和各界同道推動下,通過該案促成廢除侵犯人權、違背法律的勞教制度。

其實他代理過更多不知名的案子,一些還是免費代理。對於許多求助的底層百姓,由於各種壓力不能代理的,他也盡可能給出建議、聯繫他人。食宿和錢財的救濟總是有的,往往還伴隨無奈的嘆息和難掩的淚水。

浦志強也熱心公共事務,常參加各種研討活動,接受採訪。較有名的是《南方人物周刊》的一次專訪,封面是他的大幅照片,標題是「中堅浦志強」。他做過最正能量的一件事,是網上實名舉報周永康。後來周永康落台,有人認為他功不可沒。其實和他沒有甚麼關係,一是他的舉報公開信很快就被刪除,就像他之前許多被消除的博客、微博帳號一樣。二是黨內清理門戶、官員選擇性反腐,對百姓來說只有感激領會傳達,都像他那麼舉報添亂,還要不要黨的領導?

舉報周永康是有風險的,洞察局勢、熟悉政法的浦志強也是清楚的,但他的大局觀和分寸感都掌握得很好。他被銷號的微博簽名是「體制外大佬,美麗島律師」。儘管被不斷監控騷擾,但他還是游刃有餘,時間長了,和當差的還有了交情。有一年寒冬他凌晨出門,看見樓道裏蜷縮着幾個官人,心疼地說,這麼多年的了解,我又不會跑,你們可以回去休息,或者進我家暖和暖和也行。

起訴罪名 一變再變

但他還是被抓了。去年五月在朋友家,十幾個人聊「六四」二十五周年。類似聚會以前私下可以搞,近年就不行了。一起開會的有的當天釋放,有的一月後獲釋,浦志強卻一直不放。當時一起聚會的土家野夫,去之前給家人交代好律師委託書,囑咐萬一回不來就讓去找浦志強。可別人有驚無險,律師卻身陷囹圄,令人唏噓。

因為共同關注傳媒,我和浦志強有些聯繫,對三件事印象深刻。一次是個飯局,有人聽說他隨身帶個大針筒,糖尿病嚴重時自己打胰島素緩解。他說隨身帶着藥劑,但打針還是去醫院。自己打出問題是畏罪自殺,找同伴打是非法行醫。再說帶個針筒被懷疑吸毒怎麼辦?

另一次是他代理的商人趙發琦和西安勘探院的探礦案,陝西省高級法院一審趙發琦勝,最高法院二審期間,省政府致函最高院,從維穩出發要求改判,同時以虛報註冊資本罪抓捕當事人。天則所專門為此案召開研討會,許多學者、律師、記者參加。平時人氣旺、愛發言的浦志強一言不發,只顧聆聽記錄。我問他為何如此低調,他說案情他清楚,請大家來就是聽取意見。

還有一次我舉辦媒體法的研討會安排用餐,浦志強約了幾個兼職指導的研究生一起討論。本來會務組可一起簽單結帳,可服務員告訴我,浦那桌他已自己買單。

浦志強已被羈押快兩年,不斷審訊調查,罪名一變再變,最終以七條微博認定的言論罪起訴。今天開庭審判,公開不敢奢求,惟願公正審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