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記‧周本紀》中有這樣一段記載:「三十四年,王益嚴,國人莫敢言,道路以目。」這段文字說的是周厲王時期施政暴虐,受大臣榮夷公唆使,把平民賴以謀生的許多行業,改歸皇室所有,導致民怨沸騰。周厲王不聽勸諫,採用特務手段對付人民,請了很多巫師到首都鎬京大街小巷中轉悠,專門偷聽人們的談話,凡經他們指認為反叛或誹謗的人,即行下獄處決。從此,舉國上下的人們見面也不敢互相搭腔,只是以眼神示意。成語「道路以目」即由此而來。
所以說這段古,是因為當今的政治輿論氣候正日緊一日。雖然最高領導層的名字不再為天下諱,但是其他禁忌,比如,某些貌似不起眼但卻關鍵的小人物,因為牽扯的事情水太深,所以任何場合都不准被提及;又如,凡是有可能引起歧義的照片或視訊,即使本義符合正能量要求,也不准在網上任何角落出現;再比如,同樣的話題,一般人可以說,但微博微信中的大V卻被勒令不許沾上一絲一毫。
據說,現在對膽敢越線違規者的處理,輕則禁言,重則銷號,而且事先不打招呼,事後沒有任何商量餘地。而且,官方網絡監管者還經常對外放言,就是要旗幟鮮明、理直氣壯地反對網上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各種言論,對越過「七條底線」者,就必須禁言銷號,斬草除根,絕不手軟。
是故,網上屍骨纍纍,一片肅殺。微博曾在幾年前盛極一時,如今,這個號稱「輿論廣場」的網上所在,人氣微弱,言者寥寥,每天有限的話題,不是八卦風月,就是勵志雞湯。一度人們認為,作為「交流客廳」的微信搶走了微博客戶,但其實,當下的微信境況比微博好不到哪裏去,這裏同樣到處是禁忌。而且,微信公眾號發布的事前審查機制,已經形成「寧可錯殺三千,也不可放過一個」的濫殺格局,但即便如此,被銷號的微信客戶仍然難以計數。
如此不能說、無處說,人們所能做的,只能是道路以目了。如此形容,可能會令人感覺誇張和過分,畢竟周厲王死後的謚號為「厲」,說明他生前殘暴兇狠,他其時的道路以目,是指人們因言獲罪必被殺頭,現在最多是禁言銷號,人頭總是能保住的。但不要忘記,周厲王時期是二千八百年前,在歷史指針走完二十八個世紀指向現在時,還用是否被殺頭來衡量政治氣候的絕對好壞,是不是迂腐得過於可笑了。
有觀點認為,當前輿論控制的空前嚴厲局面,並非最高層原意,而是意識形態主管部門寧左勿右執行政策的結果,這種想法未免太天真。因傳播手段日新月異,掌控新媒體的網信辦系統,近年來權力大幅膨脹,影響不斷上升,地位已直逼中宣部。
又因國家網信辦主任魯煒政策把握得當,行事幹練有力,所以深得上層信任,網信辦的聲音在相當程度上可代表最高層的態度。所以,道路人以目,萬籟無異聲,如此境況其實正合上意。
希特拉的宣傳部長戈培爾曾有幾句宣傳名言,「報紙上的言論,應當趨於一致的目的,不能被出版自由的邪說所迷惑」,「人民大多數比我們想像的要蒙昧得多,所以宣傳的本質就是堅持簡單和重複」,「必須把收音機設計得只能收聽德國電台」。體會這些話,會發現中共建政後的宣傳一直深得其味,宣傳當然是統治工具,任何人任何時候都需要,但把工具絕對化、唯一化,就必然導致政治極權。而極權政治的好壞與風險,這裏就毋須再贅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