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有本小說書名叫《小團圓》,大陸送給台灣的熊貓叫「團團」、「圓圓」,顯然,「團圓」一詞寓意良好。但是,如果我對唐司長說:「唐先生,祝你大團圓!」他若知道典故,就可能暴跳如雷,指我咒罵他「英年早逝」,大吉利是!原來,魯迅《阿Q正傳》最後一章題為「大團圓」,那是描述阿Q被槍斃,「兩眼發黑,耳朵裏嗡的一聲,覺得全身彷彿微塵似的迸散了……」
如果某高官高唱《世上只有媽媽好》,我聽了覺得頗為悅耳,就對高官說:「請代我問候令堂大人!」香港盡人皆知,這是最惡毒的罵語,外省人是聽不懂的,因為「問候」一詞沒有貶意。由此可知,要罵人,根本不用粗言穢語,用最革命的語言都可罵人。「文革」時,我的滔天罪名是「反對江青」,但我寫檢討書時,用毛澤東大字報《炮打司令部》用語,改為「炮打江青」,我周圍的人都看不明白,否則我有十個腦袋都會被全部砍掉。
香港不是文化沙漠,但有些文化不如內地。你到北京或上海,見到中年女士,盛讚她「徐娘半老」,她會很高興,因為你沒說出口的四個字是「風韻猶存」。但在香港,你若對其貌不揚的女高官或女議員說「徐娘半老」,對方一定柳眉倒豎、七竅生煙,認為你在罵她人老珠黃。香港回歸,「徐娘」沒有回歸。
忠誠、誠信的「誠」字,夠好吧?但是,元末和朱元璋爭天下的張士誠就被人罵了大半輩子。原來,張士誠幼名九四,得勢之時,認為應該換個文雅的名字,就由幕中文士為他改名「士誠」,張九四甚喜,從此便以張士誠為名。但他卻不知此名另有別解,原來孟子云:「士,誠小人也。」幕中文士暗諷他雖自稱為王,仍是小人。古人說:「不怕生壞命,就怕改錯名。」如果有人被秀才取名「福壽」,說不定有「全歸」之詛咒,不可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