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幾天時間而已,魏則西引發的輿論風暴已經無聲無息。這位患滑膜肉瘤的大學生因誤信百度的推介,前往武警北京總隊第二醫院生物診療中心治療,花了高昂的費用後卻耽誤病情去世。在他身後,輿論爆出一條黑色的產業鏈條,原來武警二院這些科室早已被莆田系醫院承包,其對魏則西使用的所謂「腫瘤生物免疫療法」號稱與美國史丹福大學合作,但史丹福已明確否認,而這種技術亦早已在美國宣布無效,並禁止臨床使用。
可以看到,在這條暢通無阻的黑色產業鏈中,莆田系承包公立醫院、部隊醫院的科室,僱用一些沒技術、專業、學歷的所謂醫療專家,然後花天價在百度和媒體上包裝推廣,營造「名醫」、「國際先進技術」等假象,從而招攬患者入院──當然了,奸商前期付出的成本,都需要從患者身上搜刮回收,也正因如此,在這一鏈條中處處透着惡和無恥。莆田系攪動醫療市場,不惜草菅人命︰公立醫院、部隊醫院對外承包斂財,將民眾對部隊的信任變成斂財的捷徑;至於作為互聯網巨頭的百度,不僅沒有盡到社會責任,反而唯利是圖,為虎作倀。
魏則西事件折射出當前社會公共治理的困境。被過度醫療幾乎是中國所有老百姓的普遍體驗,魏則西事件曝光後,基於換位思考和源自親身經歷的角色代入,公眾義憤的討伐迅速淹沒互聯網。但事件的發展過程沒給人帶來任何希望,一切都是過往危機事件模式化、官僚化處置的重演。國家衞計委、工商總局、國家網信辦、軍委後勤部、武警後勤部等部門,彷彿從不知道持續了多年的百度推廣、莆田系、公立醫院出租承包等亂象,如今雖說高度重視了,迅速行動了,措施作出了,也只是百度被責令整改,武警二院被處罰了兩名芝麻官,而龐大的莆田系似乎沒有絲毫損害,加上或明或暗的輿論調控,事件迅速被拖入谷底。
民眾經歷短暫的情緒宣洩後,被僵化的公權力話語體系碾壓殆盡,隨之而來的是挫敗感、無助感的再一次加劇。公眾觸覺被深深刺痛,所有叩問和吶喊被黑洞吸入,依然沒有救濟渠道,一切只能聽天由命,沿着公權力劃設的警戒線蹣跚徬徨。莆田系有錯,百度有錯,武警二院有錯,然而,龐大的監管者們,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安居於位?他們沒有任何愧疚,沒有任何道歉反省,反而搖身變為正義的化身、道德的裁判。
中國式的危機處理,歷來是出一次事故就來一次專項治理,煤礦塌方後如此,大爆炸後如此,泥石流滑坡後也是如此。然而究竟如何專、怎麼治、查了哪些企業、理了哪些問題,草民不得與聞。隨着專項治理口號的呼喊,事件熱度減退,事情就無聲無息了。說到底,所謂專項治理,其實只是一位從不缺席的「臨時工」、「補鍋匠」而已。
以莆田系問題為例,絕非一時一事、一城一地,類似武警二院的做法,全國不知凡幾。魏則西不是第一個受害者,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但要解決大問題,就要從一個一個的個案做起,須知道,任何萬分之一的閃失,往往為一個生命、一個家庭帶來百分之百、無可挽回的滅頂之災。然而,現實中的處理模式恰恰相反,發現問題後往往否認是大問題,只歸結為個案;但解決過程中又從大範圍上泛泛而談,無暇認真顧及每個個案。這正是中國多年來許多痼疾屢禁不止、屢查不絕的原因。
常言道,知恥而後勇。恥且不知,何以言勇?何以糾錯謬?何以謝天下?何以平民憤、服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