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老一輩革命詩人艾青之子、當代知名藝術家艾未未，近日再次成為國際媒體矚目的焦點。和以往一樣，這次他受到的關注仍然不是他的藝術作品，而是他作為異見人士的言行。不同的是，這次他的言論較以往有明顯的變化，甚至與過去的表現截然對立，這引起了人們的不解和好奇。
艾的這些言論集中體現在抵德後所接受的《南德意志報》專訪中。在評價近期中國政府大規模抓捕維權律師一事時，他認為「他們的案子將會由法院來判，當局不再在法律之外行動」。談及現行體制，他稱，「摧毀甚麼是容易的，然而之後並不一定能建立更好的」，他認為「不僅僅要批評政府，還要有解決方案」，「如果我沒有解決方案，我為甚麼要說問題呢」。他罕見地讚揚中國政府，表示「只求可以過正常的生活」，他還對中共承諾他可以自由來去感到寬慰，乃至流露感激之意。
艾未未的言論引起國際社會一片嘩然。有人懷疑這不是他的原話，是否被記者斷章取義；有人批評其「變節」；還有人哀嘆這是作為激進派異見人士領袖的「艾神」，「偶像崩塌」；有德國媒體則認為，「一個被解放的人，一個自由的人，看起來不是這個樣子的。」
如果艾未未的言論真的出自他內心的真實意願，那是他的自由，似乎無可非議，雖然這種理念上的巨大轉變令人費解。但是，如果言論並非他的真實意願，那麼我們有必要弄清楚，到底是一種甚麼樣的力量，到底背後有沒有一雙無形的手，導致了艾未未的變化。
在中國當異見人士，無非三種結局：一是被關進監牢，如劉曉波；二是在不是監牢的中國大監牢裏度日如年，如眾多長期被監控的政治活動人士；三是離開中國，遠走他鄉，如不少六四民運人士。艾未未兩種監牢都已體驗過。二○一一年，官方公開以「偷稅漏稅」的名義，將他關進監牢羈押了八十一天；之後，長達數年時間裏一直處於官方的嚴密監視之中，日常行動、藝術活動及出境均不自由，與坐牢並無太大差別。而讓艾未未永久地離開中國，也非他所願，他一九八○年代出國時即曾發誓「永不回來」，但十多年後仍回到中國。
如果上述三種方式都不願意選擇，怎麼辦？唯一的辦法便只能是妥協。這並不是沒有先例。十年多前以《討伐中宣部》一文「一戰成名」的北京大學副教授焦國標，被北大除名後，即鋒芒大減，還逐漸成為網友們所稱的「五毛」，為政府洗地，多年來一直以在網上秀書法作品為樂。艾未未的藝術家同行范曾，六四事件後發表《辭國聲明》，出走巴黎，但隨後不久卻致函當時的中宣部長丁關根，表達「愛國」情懷，又回到中國。
當然這並不是說艾未未已成為或將成為焦國標、范曾。我想提醒的是，中共有關部門在分化、轉化、處置和打擊異見人士方面，有着常人難以想像的各種辦法和手段，無所不用其極，我覺得哪怕是艾未未這樣曾經表現剛烈的「鐵人」，也未必就能抵禦和幸免。
中國異見作家余杰曾發誓不離開中國。但因受劉曉波牽連，據說在一次被不明身份的人蒙住頭，帶到北京郊外的地下室裏拳打腳踢、並用高壓電擊和掰手指等方式殘酷虐待長達四、五個小時後，從奄奄一息的死亡線上掙扎過來的他改變了想法。他選擇了向當局假裝妥協，並簽署保證書，才最終逃到美國。
在當前的嚴峻形勢下，我不敢猜測艾未未是否被當局掌握了甚麼難以啟齒的把柄，也不能斷定他一定就遭到了殘酷對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作出這種選擇，必有他自己的理由。我們只能對他的選擇表示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