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宗師》拍得工整,卻除了章子怡,金馬、亞太影展都接連失利。燈光、攝影、演員、對白都好,每個場景都是經典,每句說話都有哲理,處處斧鑿,便算刻意求工,獨立看都可作電影教材,湊在一起卻成不了最佳劇情片。
今回佔領中環,就像拍一部《一代宗師》,籌劃經年,商討多多;但戲拍得久不代表會拿獎,抗爭有計劃不代表有成果。抗爭本是一種對現實不滿的衝動,像文藝裏的靈感,不吐不快。
文學裏有句說話,叫「詩窮而後工」。有兩重意思,一是作者窮其心力所為作,二是作者命途多舛所為作,前者致力於其事,後者努力於人生。同一說話,兩種境界,後者往往更能觸動旁人。簡單說,作者如果沒窮過,便難有好作品。譬如舊時司馬遷,不罹腐刑,不陷囹圄,《史記》便未必這樣子;又如李白、杜甫等,個個仕途蹇蹙,反而寫出好作品。《一代宗師》貫徹王家衛風格,像男主角的獨白,從前作品已見得多。所謂風格,換句話說就是格局如此,開始時會是箴言,聽久了便像耳畔的呢喃,不刺耳但瑣碎,風格逐漸變成形式,影響不了大局,也觸動不了評審。
「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文藝如是,政治也如是,社會運動能變天的,往往真的要夠窮,埃及窮、泰國也不富有,人生反正顛簸,要改革成功,要窮而後工反而有可能。換做香港,精英的命途沒窮過,所謂和平抗爭,佔領中環,只是人生中的一次刻意求工;所窮者,不過窮其精力,商討再商討,便像電影中男主角的獨白,呢呢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