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七公: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老子》第七十四章有句話說:「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大致意思是,老百姓不怕死,用死來嚇唬他們還有甚麼用。換句話說,如果一個社會中官民對立,百姓有苦無處訴有冤無處伸,公平公正和正義日漸稀缺,個體生存和尊嚴得不到保障,日積月累下,個體就會為生存和尊嚴鋌而走險。這種情況下,民不畏死就成為一種典型的社會心態,整個社會布滿了各式各樣的火藥桶。

社會稀缺說理渠道

上周發生在首都機場T3航站樓的極端事件,就是一次典型的民不畏死自殺式爆炸案。山東菏澤人冀中星,○五年時在東莞因未及時給警車讓路,就招致治安隊員一陣暴打,導致完全癱瘓。從○六年至今,冀家多處奔走,疾呼公正,但東莞方面卻反咬一口,說冀中星為流氓地痞所打。冀家到處舉債,生活窮困,萬般無奈下,冀中星和哥哥策劃了這起爆炸案。

冀中星是有良心的爆炸者。他在T3航站樓散發傳單,並找到人少的地方引爆用鞭炮自製的炸藥,事件並未影響機場運營,但冀中星本人卻因此被炸斷了胳膊。他的哥哥隨後發出微博說,「請大家為我弟弟伸冤,有需要了解弟弟生前遭遇情況的記者,請私信我,我接受大家的採訪,求求大家」。

顯然,這並非一起普通的爆炸案,冀家兄弟通過爆炸,是想以自殘甚至自殺的結果,引起關注,控訴社會不公。任何社會都免不了極端事件,任何社會也都不可能有絕對公平。但是衡量社會肌體是否健康,一個重要的標準則是社會有無足夠的宣洩出氣口,有無順暢的說理渠道。可是,從○八年七月,北京青年楊佳怒殺六名上海警察;到次年五月,瀋陽小販夏俊峰怒殺兩名城管隊員;到去年十二月,討薪未果的劉雙雲在汕頭工廠縱火燒死十四名花季少女;再到今年六月,廈門花甲老人陳水總公交車澆油縱火,導致四十七人身亡。

單一維穩自砍其手

人們看到的,是民眾極端情緒的一再聚集,是社會稀缺說理評理的調和機制,是個體對官府處事不公的仇恨與日俱增。本應以和平、理性、程序解決社會矛盾的司法體系,因弊病叢生反而生生製造出更多的不公平。通則不痛,痛則不通,上下左右不通的中國社會,現在已如積聚多年的活火山,爆發就意味着「你不給我一個說法,我就給你一個說法」的暴力報復。

最近的十年,社會轉型帶來的陣痛此起彼伏。在官方思維,妥協代表着軟弱,代表着黨沒有統治力、政府沒有執行力,於是霸王硬上弓式的強力維穩就成了解決問題最普遍的方式。官方每每竊喜於和諧假象,又總會助長其單一維穩的錯誤意識。於是怪圈出現,愈維穩愈不穩,愈不穩就愈要強力維穩;愈強力維穩就愈發製造更加動盪激烈的極端事件。

民不畏死,社會必然危險。老子還說,「若使民常畏死,而為奇者,吾得執而殺之,孰敢?常有司殺者殺。夫代司殺者殺,是謂代大匠斫,希有不傷其手者矣」。翻譯過來,這段話的意思是,要讓百姓真怕死,就要把作亂的人抓起來殺掉。那誰還敢搗亂呢?殺人由專門的人去執行。如有人替專管殺人的去殺人,就好比是替木匠去砍木頭,很少有不砍傷自己手的。內地強力維穩的思維方式,看來是得到了老子的真傳,所以一味高壓寧折不彎。問題是,殺人者眾,就要越俎代庖,而思維行動單一,則必然自砍其手。

維穩就是製造炸人炸己的炸點,當果斷棄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