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有轟動血案發生,一般讀者多抱着「睇熱鬧」心態,以致報章的A1只把焦點放在案發經過,事件的緣起等細節往往放在A2,令讀者更加忽略促成事件發生的重要原因。
早前於電影節首映的影片《踏血尋梅》,是新進導演翁子光的新作,曾因導演對自主「導」路的堅持而停拍,故事以一宗血案為引子,並以A2角度拍攝,希望觀眾能夠思考香港現正面對的社會問題。
在執導《明媚時光》前,翁子光一直留守編劇和副導演等崗位,因信心不足,縱有導演夢,也不敢實踐,直至遇上許鞍華。「擔任導演是我的目標,但自覺心態與技術尚未成熟,沒勇氣踏前一步,後來我拿着《明媚時光》的劇本找許鞍華,本來只想對方提供意見,但她看了劇本後,鼓勵我親自執導,並對我說:『這個是你創作的故事,只有你才能把故事忠實地呈現,而且你還年輕,沒甚麼要怕,拍吧。』就是這樣,我便嘗試為電影尋找投資者……」最終,他以不足100萬的資金,完成了人生中首部劇情長片,一拍就用了1年3個月。
「記得拍攝《明媚時光》初期,自己仍有撰寫影評和擔任編劇,心想即使失敗了,仍有其他後路,但許鞍華的一句話,令我恍然大悟,她說:『用這種想法去拍攝電影,永遠不會成功,破釜沉舟,才有一線生機。』這句說話影響了我作為導演的心態—不投機,不玩票,每次有機會執導,均想像為最後一次,這樣才能拍出好電影。」《明媚時光》的面世,除大獲好評外,更有機會角逐獎項,給翁子光打了一支強心針,因而激發他再接再厲,以2008年一則援交血案為藍本,創作出劇本《踏雪尋梅》(現改作《踏血尋梅》)。
該劇本不但奪得香港亞洲電影投資會(HAF)大獎,更有投資者主動接洽,惟翁子光的人生「導」路並非一帆風順。「我在獨立電影的環境中成長,從前拍攝能完全自主,但商業電影的世界,完全不同,需要作出多方面的妥協。由於我對《踏》片的拍攝方向有一些堅持,終令投資者卻步。」拍攝計劃胎死腹中,令翁子光陷入失落期,連續4年沒有拍戲,甚至患上情緒病,直至2013年獲邀開拍《微交少女》,才重新起步。「雖然《微》是商業片,但故事是我喜歡的《o靚妹仔》類型,加上製片批准我起用新人,故決定接拍。」
《微》片令翁子光的電影走向主流,《踏》片亦於1年後正式開拍,並易名為《踏血尋梅》—意象化的「雪」字,改為形象化的「血」字,雖然少了想像空間,但影片內容仍是導演希望拍攝的故事—以血案影射香港的社會問題。「一名成績不錯的新移民少女不會無故走上援交之路,更不可能要求嫖客把自己殺死,估計這位女孩曾努力解決問題,卻經歷了多番失敗,無法在這個時代確立個人身份,令她建立了錯誤的價值觀,最後導致悲劇發生。她的失落,代表整個時代的失落,其故事很值得大家去探討。」
一般人看報紙多聚焦A1,因頭版多是案情描述,內容血淋淋,至於事件的緣起與枝節,通常放在A2。「只關心A1的報道,其實是一種冷漠,只討論案件的冷血,不去思考慘劇為何出現;這種湊熱鬧的旁觀者心態,會令下一個感到空虛寂寞的人,以同樣的方法引人注意,令自己變成新聞主角。這次以A2角度拍攝故事,就是希望觀眾知道這個社會正在發生甚麼事情,不是個別事件的起因,而是整個社會的問題。」電影中的一句對白:「我唔係想知兇手點解殺人,而係想知這件事點解發生……」,正正道出了電影的主題。
《踏》片成為今屆香港國際電影節的閉幕電影,但正式上映日期仍未決定,對翁子光來說,電影取得甚麼成就只是次要,能夠拍攝電影已十分快樂,他笑說:「我喜歡電影,因此這些年來經歷的困苦和挫折,也是快樂的一部分。如果能夠像希臘導演泰奧·安哲羅普洛斯(Theo Angelopoulos)一樣,在離世前仍在拍攝電影,其實也不賴。」
翁子光,本地新進導演,又身兼編劇、影評人等角色;2009年執導處子作《明媚時光》,一鳴驚人,除獲提名角逐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進導演」,又入圍「德國慕尼黑影展」、「羅馬亞洲電影節」等,並獲選為香港電影評論學會大獎「年度推薦電影」。其他代表作包括《殭屍》(編劇)、《微交少女》(導演)、《救火英雄》(編劇)以及新作《踏血尋梅》(導演),後者成為應屆香港國際電影節閉幕電影。
撰文:吳俊賢
部分攝影:張群生
部分相片:由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