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在書店毀滅時
追訪快將結業的實用書局，像為身患絕症的老病人寫回憶錄；至於那一小撮仍在運作的獨立書店，只是死期未到的壯健耆英，一場滅絕獨立書店的瘟疫已殺到埋身。環顧兩岸三地，除了台灣尚可獨善其身，內地城市的實體書店早已出現結業潮，中央於去年出手扶持書店，最近更落實擴大救災範圍。香港小書店的命，沒有這麼好，擠在閣樓吊鹽水營業。撇除全球知名的高昂租金，親手謀殺香港書店，其實你有無份？
青樓中清泉
閣下上回看書是何時的事？無可否認，上網習慣蠶食了不少閱讀時間。在需求大減，租金大增的現實下，獨立書店結業是遲早的事，書店結業新聞每月起碼一單。縱然屬自置物業的實用書局，毋須捱貴租，但每月不到1萬元的收入，令第3代傳人龍躍飛不得不向現實低頭，將近70年歷史的祖業結束。
見證香港書店興衰的實用書局，將於5月尾與書迷道別。逛實用與誠品的感覺差別很大，不會令你增加氣質，反而，步入充斥一樓一鳳的油麻地麗星大廈，人家會以為你是尋芳客；對於書迷來說，是一項心理挑戰，到訪當日，門口附近便碰見一對交易完畢的男女。推開貼滿結業紅紙的大門，是一片書陣，與門外的煙花之地對比強烈。實用書局現時的老闆龍小姐，其祖父，即書店創辦人龍良臣來頭不小，曾是共產黨地下黨員，以辦學校及書店掩飾抗日活動；40年代移居香港創辦實用書局及出版社，出版不少新文學作家的作品，以及接待當時南下的中國作家，為推動中國文化發展，不遺餘力。龍良臣去年底以96歲高齡逝世，實用書局的終結，是遲早的事。
結業是唯一的辦法
約龍小姐做專訪，最初吞吞吐吐說很忙，原來她為了維持書店，在個人用品護理店當全職，下班才睇舖，雖然回答了無數次，對於祖業快將結束，無奈地重複：「真係無辦法呀！執笠係無辦法之中的辦法！」她透露實用曾經生意興隆：「沙士之前，有時1日賺1萬！」數十年前，實用舊店設於書店林立的西洋菜南街，現今已書香絕迹，被電器店雄據。一場瘟疫令不少人染上潔癖，二手書生意銳減，興旺生意不復再，龍小姐曾向爺爺提議轉售教科書，但他拒絕轉型，因為有違創業宗旨，也令老顧客少一個聚腳點；有位光顧了實用半世紀的忠心顧客，得悉實用結業，不禁在書店哭起來：「不少人收到實用結業的消息，從台灣、北京及澳門趕來搶購幾萬蚊一本的線裝書。」剩餘的鎮店之寶，是打開有多隻衣魚逃命的宋人畫冊，2萬元1套。
萬本書藏中，以氣功，武術及醫學書籍最豐富，多數是龍良臣親手運來香港，當年的辛苦經營，如今3至4折益街坊，這類沒有收藏價值的二手書，似乎無人問津：「香港人已失去閱讀的熱情，互聯網亦是加速小型書店的死亡。」架上部分叢書，彷彿自開業以來未被碰過，似乎也會見證倒數最後一天，莫非下一站是焚化爐？龍小姐終於展現安慰笑容：「爺爺的老朋友一早已拍心口認頭，全部接收，簡直係大海中的救生圈！」 對於未來租戶，龍小姐表示最好不是劏房，但也不歡迎書店：「我要靠份租過活，如果租俾書店，隨時無租交啦！」
實用書局
地址：油麻地彌敦道497號麗聲大廈3樓E室
序言書室 向李氏說不
在香港唸哲學，常被嘲畢業變失業，3位唸哲學的年輕人，憑一股實現夢想的勇氣，將哲學體現生活，2007年創立序言書室，主打文史哲書種，並定期舉辦學術討論，每月營業額超過10萬，推翻香港獨立書店「無得做」的定律。可惜近年網上書店普及，令序言收入減少，本來算收入穩健的獨立書店，遲早也要面對經營與否的現實。負責人Timmy坦言，近年香港社會兩極化，市民關心社會政策，原來對生意額無幫助：「本來以為會令更多人買有關書籍，但生意反而跌咗，網購書籍普及化，或多或少都有影響。」她補充，博客來之前已有金石堂的網購服務，雖然便捷，但書價比序言高：「我哋訂書需時2至3個月，熟客唔介意等；但急住睇嘅，都會選擇網購。」
令Timmy最氣憤的，並非快將加租的業主，反是貿易發展局：「佢哋只向錢看，在書展擺攤要2至3萬，我哋呢啲無錢擺攤的小書商，連入場都要買票?」為凝聚支持者，Timmy坦言最有效是更新社交網站資訊，定期舉辦活動也可令客源更廣：「如果生意繼續下跌，只能見步行步。」倘若遇上有心有錢人，肯收購序言，Timmy毫不考慮說不：「就算李嘉誠肯收購，我哋都唔肯做違反宗旨的事，唔通轉行賣財經書咩？」
序言書室
地址：旺角西洋菜南街68號7字樓
網址：www.hkreaders.com
樂文書店 不變應萬變
被鄧小樺稱讚為香港最穩健的獨立書店，樂文書店店長曾永強，不肯透露書店收入如何穩定，只拋了一句：「香港除咗服務個人遊的行業，仲有邊行唔係夕陽行業？」無可否認，樂文盈利10年都無增長：「網上書店的衝擊暫時不太明顯，其實出版書種少咗，反而是生意額下降的原因之一，當然，閱讀習慣改變都有影響，除非潮流返轉頭，攞住本書仲型過拎住iPhone啦！」樂文多年堅守賣港台版書籍，主攻文學、歷史及藝術書種，以7折、8折甜頭緊扣一班忠心鐵粉。
樂文書店
地址： 旺角西洋菜街62號3樓、銅鑼灣駱克道506號2樓
文化人看獨立書店︰鄧小樺：個性是王道
曾在誠品當副店長的文化人鄧小樺，本身也是獨立書店的忠實捧場客，對網上書店的平靚正不為所動，認為愛書人行書店，才可「內行看門道」：「除了書店給予的實在手感，逛書店才可掌握當今出版潮流。」她的書店地圖如下：港島區先逛誠品後攻樂文7折書，九龍區先逛Kubrick、樂文，序言作句號。
鄧小樺最欣賞樂文書店：「其實樂文係無包裝的誠品，佢哋入書眼光好準，懂得收割別家書店的宣傳成果，仲要打個7折。」鄧小樺坦言，這是上一輩經營方式，收入來源穩定了便不求變，市場一有風吹草動，便好易被淘汰：「我好尊重香港賣書人的獨立與堅持，誠品的精品化Work，佢哋都未必學；港英政府至特區政府從不施予援手，佢哋執笠都唔會求政府！」獨立書店難做是全球現象，她認為香港經營環境更困難，除了高昂租金、氣氛偏向實際，好少文學書能突圍，獨立書店求存，一定要有個性；不賣精品，也要包裝門面，吸納一批長期捧場客，才可撐得住。此外，書店地圖、書店聯盟也可令書店更團結：「只可惜老一輩賣書人，好難說服去求變。」
撰文：彭欣欣
攝影：陳富權、彭欣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