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細心聽他說話,心裏覺得他很孤獨」,如此微小卻令人心頭一震的話,是梁恒描寫其忘年之交––索羅斯(George Soros)的真情絮語。梁恒是誰?他是伴隨索羅斯投資中國的顧問,兩人認識了30年。梁恒接受我們專訪,剖白索羅斯的投資哲學理念,如何成就其投資生涯中的叱咤風雲。
金融戰場上,索羅斯為了客戶利益,冷漠無情,不談道德,市場稱他做「金融大鱷」;戰場外,他熱愛哲學,和藹可親、善良幽默,梁恒稱他做「金融界的哲學家」。去年七月,索羅斯宣布退休,結束四十多年的對沖基金投資生涯,此後專心經營家族的投資業務。今年三月,一名叫梁恒的中國人,出版《和索羅斯一起走過的日子》,赤裸地揭露索羅斯的真實性格、私人生活、投資思維及操盤理念以及種種秘聞。
高妹:索羅斯的床邊擺滿哲學書,有馬克思、恩格斯、黑格爾等等。其實「哲學」如何幫助索羅斯在金融世界中撈獲巨利?
梁恒:哲學讓索羅斯深明人類與生俱來就有缺憾,在認知上有偏見,於是他自創一套「盛衰循環論」,當中有三個因素的互動會影響金融市場。第一個是股價變動的趨勢,這種變動可能會被投資者察覺到;第二個是市場參與者的偏見,這種偏見表現在股價的漲跌上;第三個是股價本身,由第一個和第二個因素決定,但會反過來影響第一和第二個因素。索羅斯認為,這三個因素會把市場推向極盛,也會把市場推向極衰。他相信只要能夠快速辨認出這種互動狀態的人,就能捕捉最好的獲利機會。
彩兒:九七年亞洲金融風暴中,索羅斯害東南亞的投資者輸掉不少錢。事後索羅斯有甚麼感想?
梁恒:直到現在,索羅斯都不覺得有錯,在商言商,他是投資者,要為客戶增值利益,道德上沒有錯。而且,亞洲金融風暴的出現,是因為泰國和馬來西亞的金融制度有缺口,他沒有犯法,只是在經濟體制不健全的漏洞之中尋找投資機會。當然,因為索羅斯在華爾街有呼風喚雨之能力,當年很多人都變成他的群羊,投資上跟他買進賣出,讓亞洲金融風暴的殺傷力大大提高。
高妹: 沒有人不希望被他人愛戴,但索羅斯卻被市場負面標籤為「金融大鱷」,他有何感受?
梁恒:他很高興,也很喜歡,覺得媒體把綽號改得很恰 當。索羅斯不是每天都看股市升跌的人,他反而注重環球政治和經濟的風向,他會跟各國領袖、財政部長等重要人物,打電話去聊天,從他們身上嗅出經濟變化的味道,然後布局,調動資金,準備打仗。他真的就像安靜待在水裏的鱷魚,等機會來了就越出水面獵食。
彩兒:索羅斯的枕頭寫着:「人人都想要我的錢。」這是他的金錢觀嗎?
梁恒:他覺得金錢是實現夢想的堅強後盾。索羅斯很年輕就想要成為偉人,覺得自己是上帝派去凡間的人,使命就是改變世界,讓不完美的事情接近完美。因此,他做每件事情都是刻意的、有計劃、有目標,透過建立個人榮譽和財富去延伸權力,繼而產生對世界的影響力。不過,他賺錢的精神跟別人不同,他成立慈善基金會,捐給社會的錢達到幾十億美元的紀錄,他想為人類做好事情,也知道錢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
高妹:索羅斯對中國充滿好奇與興趣,他如何看中國經濟的未來?
梁恒:索羅斯曾經很積極想到中國搞金融學校、大眾媒體、私募基金,但全部都失敗。他認為中國的金融改革還要走更多的路,因為訊息還不夠透明、不夠確切、不夠開放,是不可以隨便玩的市場。這幾年他承認中國在各方面都從封閉走向開放,未來只要中國經濟好,環球經濟就會好。然而,他希望中國的教育制度更要深深改革,因為人民對任何事情都「盲從」是件很可怕的事,他希望未來的中國年輕人都有道德情懷,賺了錢要懂得回饋社會。
彩兒:在「投資交易」跟「私生活」領域的索羅斯,有甚麼不一樣呢?
梁恒:索羅斯從小就要面對躲避納粹追捕猶太人的恐怖環境,這讓他很早體會生命被威脅的感受,後來他去英國留學,除了內心孤獨外,為了賺錢也做過各種各樣的苦工,終養成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個性。
這種性格也延伸到他的投資交易領域,在辦公室裏,他不會發脾氣,總是冷酷無情的跟別人打交道,因為這樣在做重要投資決策之時才不會拖泥帶水。在工作上,索羅斯覺得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是一種互相有利的臨時性結盟,絕不會長久,所以不需要投入自己的情感。反而私生活的他,非常謙虛、幽默、和藹可親,每次說的話都很有意思,讓人很快樂、輕鬆,就連僕人都很喜歡他。
高妹:甚麼事情會讓索羅斯感到幸福?贏錢嗎?
梁恒:錢對他來說不重要!他在談哲學、談父親的時候最幸福。每個周末,索羅斯的家裏全是哲學家、文學家、詩人、音樂家、畫家等人。他很喜歡跟哲學家聊天,甚至可以為了這件事,把所有會議都取消,趕不上飛機也沒關係。
彩兒:身住美國的你,跟索羅斯都退休了,平常都在做甚麼?
梁恒:我們閱讀、寫作,有空就聊天、喝酒、去旅遊。索羅斯很重視教育,所以辦了歐洲大學,我想他在有生之年,除了寫書之外,都會把心思跟精力放在這學校上。
有一次,索羅斯和其第二任妻子請我跟我太太去看芭蕾舞,看完後我們去吃飯,當帳單遞過來時,我本能地從口袋裏拿出髒兮兮的錢去付帳。太太們看我這動作都發脾氣說:「跟索羅斯吃飯,你怎麼付錢,太愚蠢了!」但索羅斯卻微笑地說:「在華爾街從沒有任何人請我吃飯,梁請我吃飯,我很高興。」
八十年代,中國青年經濟學家代表團想去索羅斯的出生地匈牙利考察,索羅斯讓我去操辦,結束後我向他匯報工作,從黃包包裏掏出兩萬美元,說是工作剩下的錢,但我沒有發票跟收據。索羅斯看看我,看看錢,就笑着說:「梁,你是好孩子,一個人的誠實勝過任何票據。」
我跟索羅斯經常聊天,有次我們在海邊散步,他說:「只要有人類文明存在,自己就要寫一本書,讓後人從中得到一些經驗。」而「冥想中的我是永恒的」就是他的生死觀,所以我說他是「金融界的哲學家」,平時稱呼他做「哲王」。
高妹、彩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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